现在,他又要离开了。
在刘贺钻进马车前,天上甚至落下了雪花,纷纷扬扬撒在刘贺的头发上、马车的顶盖上。
“宝岛”是当年西安侯南巡时发现并命名——现在任将军应该改称贺王殿下了。
离开的那天已经入冬,天气极其寒冷。这地方一到秋冬就是如此,当年秦始皇东游至户牖乡,昏雾四塞不能进,故其地为东昏。
这位驸马都尉略一停顿,大声道:“改封东昏侯贺为宝岛侯!”
刘贺太过紧张,甚至产生了耳鸣,接下来,只能看到史丹嘴巴动着,却什么都听不清,这让他更加着急,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而刘贺坐在车里,下意识伸出手去接住了一片雪,化在手心凉丝丝的。
家监等人上来扶着刘贺,好说歹说,让他听完诏书。
这确实是一次流放,大概正如家监所言,是天子自知性命不久的情况下,对刘贺的最后安排——有大海包围,穷乡僻壤,甚至随时可能患病而死,那是一个比东昏更好的监牢。
直到后来,刘贺才知道,正是东昏下雪的这一天,大汉孝明高宗皇帝刘询,崩于未央宫。
刘贺有些恍惚,从二十多年前,他被霍光派任弘等人去迎入长安起,就开始了不断的搬家——从昌邑搬到未央宫的大房子,又灰溜溜被赶出来去到蜀郡严道那鬼地方,接着靠了张敞的公正和怜悯,幸得回归中原,在东昏过了十几年好日子。
“这才入冬,怎就下雪了?”史丹如此嘀咕,今年有些阴阳不调,关东十一郡国大水,很多地方都闹了灾。然后便勒令车队启程,向南进发,他们可有老远的路要赶呢。
未来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或是蛮荒的岛屿生活,亦或是船才出海就“意外”沉没的悲剧。
刘贺已经听傻了,但亦是如蒙大赦,连连顿首谢恩后才想起来。
这也是刘贺人生里,最后一个看到雪的冬天。
“完了完了。”
“宝岛在哪?”
此岛屿在瓯越闽越之外,东南海中,与大陆人烟不通,岛上炎热多鹿,又据说有纹面生番好食人,只是船队绕着航行一圈后,认为比珠崖还要大。
制书已下,容不得拖延,刘贺的家人们哭天抢地收拾细软,家监将刘贺送去长安的马蹄金收好,绣衣使者的人马在外,像送囚犯一样押送他南下。
史丹停了下来,让人上前看看刘贺什么毛病,刘贺还以为那侍卫要当场杀他,吓得直往后退。
史丹面露不耐,念道:“然骨肉之亲,析而不殊。贺虽有小过,而无大恶,只不宜居于中土。昔时成汤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德,今仿其事,亦放贺于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