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支水师有可能忽然调转炮口,由之前的受保护者变成被打击者,岂能不两股战战、惊惶不堪?
萧灌不敢多言,只能跪在萧珣脚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含泪下船而去。
一颗心勐地沉下去。
但与此同时,也曾见过数次水师在大洋之上剿灭海盗的战斗,甚至时常会与东洋、南洋各国发生战争,每一次都以水师大获全胜告终,水师的强悍战力早已深入人心。
原本当年牛渚矶一战,各家豢养的死士便被房俊杀得干净,若是连这些家兵都损失殆尽,对于各自家族在当地的统治将会发生动摇,再难如以往那般宛如划地为王……
萧灌备好了一艘破旧的战船,在渡口出搭好了跳板,扶着萧珣登上战船,便被萧珣挥手赶走:“我不需你在旁陪着,你留在渡口赶紧疏散人员,尚未登船的都向后退,别管那些粮秣辎重,总要退出水师火炮的射程才行,不然万一我拦不住,就将有一场灾难。”
萧灌眼睛都红了,如此下去,怕是用不着水师火炮轰炸,自己就把自己踩死了……
回到岸边,便有各家子弟、管事围拢上前,纷纷出言询问:“江上性情如何?听闻水师已经出动数十艘战船,不知会否对吾等开炮?”
然而明知此去九死一生,身为南梁血嗣的祖父却毫不犹豫慨然而行,这是何等的刚烈风骨、赳赳之志?
萧珣站在船上看了看岸上已经被水师前来的消息吓得大乱的人群,面无表情的催促水手开船。战船缓缓离开渡口,沿着江心向下游驶去,顺风顺水,速度越来越快。
这么多人猬集在渡口,想要保密自是全无可能,迎着一双双或是急切或是恐惧的眼神,萧灌沉着应对,大声道:“现在非是慌乱之时,各位听我号令,尚未登船的暂停登船,将船只靠岸停泊,岸上的人向后疏散,退出水师火炮射程之外。”
船舷两侧无以计数的船只停靠在岸边,有一些已经装满江南各家的私军,有一些装满辎重粮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这几乎代表着当下江南氏族动员能力的极限,即便各家都藏着私心,想要预留一条退路而没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决死之心,但也几乎家家都搬空了家底。
诸人扭头便走,飞奔回各自家兵汇集之地,阻止家兵紧急后退。
萧珣忽然升起一个胆战心惊的念头:水师若朔流而来将猬集于此的私军、粮秣剿杀一空,江南氏族还拿什么去威胁中枢,拿什么割据一方、划江而治?
……
……
然而数万人猬集在燕子矶渡口狭小之地,几乎摩肩擦踵、熙熙攘攘,人与辎重、牲畜混合一处,哪里是向后撤便后撤?尤其是这些被萧灌临时任命为管事配合疏导私军登船过江之人私心太重,各自顾着自家的家兵,只想着尽快离开渡口以免遭受水师打击,导致秩序大乱,一时间人嚷马嘶。
只要将此间猬集的将近十万江南私军杀干净,哪里还有什么江南糜烂的风险?
诸人一听,顿时炸了锅,这岂不是摆明了告诉他们水师一定会发动攻击?
走去。
这几年江南氏族对于水师可谓切齿痛恨,只不过是派出舰船在大洋之上随同护航,而后在各国租赁有港口提供给各家商队囤货、贸易,便要收取各式各样的商税、租金、赞助……若无水师,各家的海贸利润起码要翻上一倍,这么多黄橙橙的铜钱拿出去,简直放学割肉一般痛不欲生。
总不能让各家家主带着族中子弟揭竿而起、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吧?
说不定被水师杀了祭旗……
虽然各家家主藏着心思并未赶赴金陵,但派出的家兵、粮秣却是实打实的,几乎掏空了家底,一旦被水师屠戮一空,各家十年之内难以翻身。
江南氏族集结私兵组建军队北上关中,这已经等同向太子开战,严重威胁太子的地位,作为东宫军队主力之一的水师焉能袖手旁观?不开战则罢,一旦开战,祖父断无生还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