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刺在凳上呆呆坐了不知几久,才慢慢将信折好,整齐放回原封。她起身往外走,瞥见镜中的自己,停了一停,擦了擦泪痕。
君黎至今都没有回临安,你可知道?或者——你可关心?你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可有想过,离开青龙谷之后的他,会去哪里,是什么心情?我和凤鸣想过很多次,可最后,我们还是只能写信给你。当初我们就没能劝住了君黎,而现在,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让他回来,能让他变回从前那个样子,终究也只有你。
“怎么了?”一飞道,“有什么事,姐姐只管说。”
或者,你有许多理由与苦衷,你此际正经历丧母之痛,你说不定已与你青龙教中人一起,将君黎视作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是刺刺,你不要忘了,失去亲人的不止是你。在你承受的这一切痛苦开始之前,君黎已经先失去了他的师父,我也失去了一个父亲。我不想与你比较孰者更痛,只不过,我绝不认为你和青龙谷所经历的这一切要归咎于君黎,因为它原本可以不必发生——我不谈拓跋孤,谈你那个爹,谈顾如飞,谈青龙教是如何无耻在先,我只是无法不去想,如果你,单刺刺,在最坏的事情发生之前哪怕一刻,能出现在君黎面前,就算只是叫他看你一眼,所有你此际觉得无可挽回的一切,或许根本不会是今日模样。
刺刺:
纸上写来,终究太短,我不知写至此处,究竟又说明白了几分。也许,我所知的也不过是支离真相,我倒盼一切皆是我误会了你,但那终需要你亲口向我确证。
一衡和一飞的屋门开着,兄弟两个早就起来。她走近往里一看,只有单一飞在。
“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许久都不回来。你和一衡,你们能照顾自己吧?”
“一飞,”她叫他,“你哥呢?”
“哥出去了。”单一飞道,“去如飞表哥那了。”
大约是她的面色
单刺刺点点头。这些日子单一衡不愿无所事事闲在家里,经常跟着顾如飞在谷中奔忙,她本亦是赞成的。“那……也好,我与你说也一样。”
眼下我已搬离内城,就住在一醉阁。若出了正月还等不到你的回信,我就去青龙谷找你。
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我与凤鸣回到临安是九月廿二,当日你应还在城中,只是搬离了一醉阁,故此不曾见上一面,立时道清在洞庭与无意公子遭遇之始末原委。君黎觉得时机不恰,我也以为不过暂别,所以没有强求。如今——一别数月,你音信杳然,我总后悔那时没有找到你说上几句话,否则,或许,有许多事,不必落得今日地步。
我思来想去,许多话还是要与你直说,否则,怕也浪费了这一番笔墨。自你离去,君黎一直郁郁寡欢。你知道他并不喜欢内城种种,能令得他留下度过那两个月的,不过是心里与你重聚之盼——他说,你应允他,是要回来的。但凡人有盼望,便什么苦都忍得,尤其他后来还得了人几句安慰,深信与你相见之日可期。只惜什么人的安慰都比不上你——我常见他请人向外送信与你,却一次也未见府里有过你的一封回书,他虽不说,我知晓他心里定还是失落不安,而愈是失落不安,就愈等不及要快些去找你。我曾想劝他缓一缓,不必定要今年里就再去青龙谷见你父母。这话终是没说出口。就连我都想知道,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又如何出言叫他忍耐。
许久未见,你还好吗?
这些日子发生之事太多,原该与你说的话,时至今日,也不知还有没有意义。我虽早有念头写信与你,只是我一向都不知如何起头,加之,我总以为前次君黎受伤,你定会立时追来临安,倘一天两天没有来,或是谷中有人特意绊住了你,可三天四天、八天十天——你一向聪敏非常,倘是你要做的事,谁也绊不住,所以我忍着也等着。可直到今日——凤鸣大概也是等不住了,忽然定要我与你去信。我想他应与我想得一样,虽然——他不肯这么说。
可我还能等到你吗?哪怕你真的已不将他放在心上,哪怕你只相信你在青龙谷里看到、听到的那些,就当是为了与我们对质这许久以来的对错是非,就当是为了青龙教或是你母亲来寻论你心里的公道——我还能等到你吗?
我今日还愿投书与你,是我还想相信,那一切也许并非你本意。可如此我更需要一个解释,我认得的那个刺刺,为什么如此无情?
刺刺,你可懂他?你若懂他,便应知道,他怎么会,哪怕有万中之一的可能,借向你提亲这样的事为名,存任何阴谋之心?他在临走时说,这是他这么久以来最为开心的日子,就算你还无法释怀无意公子的事,他至少可以见到你了。可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我至今都无法忘记他回来时那个样子,他却还为你遮瞒,说你于此全不知情,现在你来回答我,你是真的全不知情吗?青龙谷如此剧变,就算是你爹也遮瞒不住,但凡你心里还有他,你怎么可能至今都没有传来只字片语,是不是你根本已对他全不在意,还是,你与那个欺骗伏杀他和朱雀的青龙教,根本一始就是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