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影响不了他。白白净净的男生在酒吧里是异类,不少女顾客向他搭讪,他都客气地婉拒了。
“景先生,您的夫人已经去世了,您节哀……”他们不断劝他接受事实。
他的呼吸停滞了几秒,才逐渐反应过来。
他恢复了镇定,屏退他们,说要向她告别。他们都退出了病房。
她真的会和他离婚吗?一想象到这种可能,景衡的心口发闷。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她过得很开心吧,所以才不愿意回来。
就在傅雅乔不远处,他和酒保打了个招呼,接替了酒保的位置。挺拔如白杨的脊背稍微弯下去,从柜台下面抽出酒瓶和调酒的工具。他没注意到这边她的注视,从容地开始了工作。
景衡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并没有消失,穿过了黑色的通道,不知等待了多久,他感觉到意识能控制身体。
景衡回到自己卧室。黑暗中,他辗转反侧,想象着隔壁的她在想什么。
傅雅乔扯了扯嘴角,咬着嘴里的吸管把玩酒杯,脑海里心不在焉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她今年高叁了,成绩还不错,能上S大,但父母在考虑是否送她出国读书。
等到他的头发斑白,病床上她的身体也渐渐老去。终于一天,床上的她停止了呼吸。
景衡脑子嗡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把她送到医院。
湛蓝的天空澄澈,淡淡的云朵漂浮。
无聊,太无聊了。酒吧里,傅家千金叹了口气,波浪长发垂在肩头,歪着脑袋看酒保调酒,葱段般的细指托着下巴,神情恹恹的。
等到其他人觉得不对闯进来时,看到的是景衡倒在病床前的样子,老人的手还握着妻子的手,两人的表情都很安详,只是都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容颜俊朗,看起来年纪不算大,顶多刚上大学的样子,穿着简朴的纯色短袖和长裤,墨黑的头发软顺垂在眉间。他神情淡漠,无视了从一旁接近的男男女女,分花拂柳般走进了酒吧的后台。
“你就这样讨厌我吗?”
*
“别急嘛,他就快到了。”小姐妹神神秘秘地说。“那个调酒师是附近来兼职的大学生,碰到一次不容易,你就当撞运气喽。”
听说有帅哥,她才和小姐妹一起来了这家酒吧。一放学就兴致勃勃过来,却什么帅哥都没见到。
他一刻也等不及,用最快的速度说服父母和老师,提前参加了高考。
他有条不紊地向杯子里注入酒精和其他各色液体,认真细致的样子仿佛在做什么实验。
凉风吹拂在脸上,宽阔的校园马路,两侧栽满树木。远处的林荫路下,不时有叁叁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走过。
他等待了一年又一年,从花开到花落,她始终沉醉于她自己的梦中。
他喃喃自语。
景衡死死盯着她,想去再摸一摸她的头发,伸出的手却被身后的人拉住。
他用力睁开眼睛。
他重生回到了高中时期。
佣人惊惶的声音把他吵醒。他们告诉他,傅雅乔怎么都叫不醒。
傅雅乔愣怔地看了他几分钟,扭头看向小姐妹,眸子里发亮:“珠珠,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个人,我一定要追到。”
医生说她的意识在另一个世界。
从人群外走进酒吧来的是一个清瘦的男生。
他惨淡一笑,怨她为何如此狠心,把他抛弃。
她的上一个男朋友是学校里的校霸,高一时还觉得他很酷,最近越看越觉得他幼稚,毫不留情地分手了。前男友唯一的优点是体格不错,她一直嫌弃他的脸太粗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景衡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也穿着校服,深蓝色的运动服样式,手里还拿着几本书,最上面的是教科书:物理必修3,高二一班,景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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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妹突然兴奋地拽她的衣袖,“来了来了,那个大学生来了!”
直到天亮,他才恍惚睡着。
骨节分明的手把一杯调好的酒放在柜台,手的主人顿了顿,似乎注意到她的注视。他抬头,向这边望来。
九月,景衡提前一年被录取到了S大,与上次不同的是,他没有再读计算机,而被录取到了工商管理系。
然而,从这之后,傅雅乔再也没有醒过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枯坐她床头的无尽等待中,景衡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她停留在了那个世界,不会回来了。
傅雅乔朝小姐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只是一眼,她愣在原地。
夜深了。
穿过重重人群,她看到他的眼瞳深处有一种看不懂的情绪,他凝视了她几秒,随即礼貌地朝她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调酒。
上天垂怜,他获得了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