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王手里捏着的白子迟迟未落,他长呼了一口气,低声对着嘉宣帝道:“陛下,臣忽然想起还有事,可否先走一步?”
正逢雨季,这几日她都睡不好,每次他来她这儿,她都会明里暗里地提醒他,她不喜欢下雨,下雨会做噩梦。
她只是想在特定的日子里,让他想起自己。
他疼爱她,疼爱到安茹儿背地里跑回安家抱屈说他宠爱妻灭妾,他都知道。
竟是真的。
可今日,到底是不同。
外面的雨下的有些大,郢王是快马加鞭回去的。
外面雷雨交加,狂风吹打着落叶,宫里的支摘窗,在耳边啪啪作响。
不是害怕这天气,只是害怕一段回忆。
唐妩躲在被子底下,蜷缩在里头,她的人,连同那三千青丝,一同颤抖。
不仅敢用笔墨在他脸上作画,还敢用醋沏的茶骗他喝。
他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只见她突然笑出声。
就当她准备强迫自己睡下的时候,外面的门被推开了。
新帝实行新政,严查贪污受贿,官员的名声尤为重要,像宠妾灭妻这样的事,首当其冲第一个不行。
疯狂肆虐,喜桐院的缦纱被风吹地高高吊起,顺带着卷起了她的被角。
直到她无声无息地走进他心里,他才幡然醒悟,他又欠下了新债。
她不喜下雨,更不喜打雷。
他才举起杯盏,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味,他斜眼看到一旁拼命压着嘴角的小人儿,忍俊不禁。
当然不是。
他这一世英明毁在她身上,他甘之如饴。
安茹儿死有余辜,但楚家的姑娘却是无辜,她入王府五年,因不得他喜欢,也未受过宠爱。
唐妩看着他眉眼间漾着的笑意,也不知怎的,就想哭了。
也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她躲在自己怀里,说讨厌下雨打雷的模样。
就好比,他竟会处心积虑地让一个青楼出身的舞娘怀了他的孩子。那时的她,还不是程家的大姑娘,只是一个妾室罢了。
他狠心下了一张休书,楚太医跪在地上质问他——郢王府,难道不能再养一个人吗?
他身着暗紫色金纹的的官府,肩头湿了个彻底,他站在微弱的烛光里,伸出了手,摸了摸她的头。
竟是他回来了。
原来,她还有这样一幅奸计得逞的坏模样。
郢王的呼吸一窒,这一刹那,他才知道。
脚步很轻,还能听到衣角坠着雨水的声音。
可他想给唐妩的,比他想的还要多,他并不在乎世人说他多么荒唐,多么薄凉,也不在乎坊间还说的那句郢王惧内。
可每每看到他冷漠应付的神情,心底里期待的火烛,就彻底熄灭了......
至少,你看,她现在笑的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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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以为,这个国家的子民,才是他的一切,毕竟这一世,他就是来还债的。
与她大婚之前,他去了一趟楚嫣的院子。
每晚都会做噩梦吗?
这时一道闪电劈下,随即咔嚓一声,震地他耳朵嗡嗡作响。
打这儿以后,她的屋里,多了一杯他爱喝的茶。
顾九娘曾罚过她淋雨,那日的雨下格外的猖獗,好像是听了号令在惩罚她,她本是倔的,想着罚就罚。
他眉头紧皱,嗓子酸涩难忍,却只见那人笑颜如画。
她冲上前去,双手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身,撒娇一般地缠着他道:“殿下不在,妾身每天都会做噩梦,吃不好,也睡不着。”
自然是能的。
“皇兄,你倒是下啊,犹豫不决也不是你风格啊。”嘉宣帝道。
她的院子里,也多亮了一盏灯。
可他却还是用郢王府的清誉做了赌注。
过招人怜惜,总之,他一连去了好几天她的院子,并无声无息地把安茹儿借机安插进来的人都打发了。
可当雨水浸湿全身,闪电把树劈成两半,她还只能站在坑洼不平的地面时,她还是会惊慌无措。
能吗?
没有人知道,他还想过让唐氏夫妇做官,也没人知道,连嘉宣帝都笑着暗示过他,美人再美,可不好顶风作案啊。
若不是遇见了她,他也不信人间有白头。
郢王回顾这一世,不得不说,他做了很多荒唐事。
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
唐妩美眸瞪圆,翻过身去看门口,旋即一眼怔住。
“做噩梦了吗?”
有人进来了。
嘉宣帝诧异道:“皇兄,这外头雷电大作,你现在回府做甚”
君心似铁,奈何她媚色撩人。
郢王皱这眉头,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可这理由嘉宣帝不信,郢王自己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