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的长案上,放着一个托盘,正中是一枚白玉瓷杯,盛着晶莹的液体。
“皇姐,朕是你亲弟弟啊,你竟然为一个外人——”他刚要站起身,已被两名侍卫按住肩膀,再动弹不得。
“今天不走好不好,嗯?”说话的尾音有些发哑,低低的,让人有些心疼。
沁嘉也发现他自这次受重伤后,变得有些脆弱和黏人,与他日常形象更大相径庭。
最掐尖儿的一抹绝色,已然被沁嘉摘了下来。
天子颓废坐于正首,眼中几分不可置信,抬眸怔怔看着对面。
沁嘉无语的瞪着他:“放肆。”
“可我是你嫡亲的弟弟啊,只要阿姐不与那些贼子勾勾搭搭,朕会护着你,护着你再不被任何人欺负。”庆元帝双眸通红,眼眶里积蓄着一汪泪水,随着他剧烈的挣动掉落下来。
外头秋风潇潇,屋内却是春暖花开,融融暖意沁人心肺。
今日免朝,紫宸殿被公主府亲卫严密封锁,殿内只余下沁嘉和两名丫鬟,及两名心腹侍卫。
紫宸殿
原来人世间,还有与自己息息相关之人,让他将所有苦痛都当作蜜糖般咽下,甘之如饴。
就因为他是天子,是周家延续的希望,所以她连自己都可以牺牲。
这样的首辅大人,真是坏透了。
沁嘉穿一身妃色广袖鎏金长裙,坐在对面的黑色缠枝檀木椅上,气质雍容华贵,透出天家贵女的威仪。
披头散发,被人爱;抚到浑身发软的公主,再说出这话,可没了半点威慑力。
“陛下,喝了吧。”沁嘉语气清冷,就好像摆在面前的只是一杯普通的美酒。
禁不住想,若母后不是去得那么早,若当初父皇和自己多给他些关注,是不是结果会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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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终恪守准绳,从不肯越雷池一步,是因为若连这些东西都成为虚妄,他压根不知自己活在这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赐死皇帝,立嫡皇子继位这种事,不该再让萧容昶来做。
沁嘉站起来,神色淡漠厌倦至极:“陛下服用寒食散过度,药石罔极,群医束手无策。”
直到有这么一个人出现,与他身心纠缠,挑弄他的情绪,担心他的生死。
头一次用这般冷静的眼光,审视自己嫡亲的弟弟。
“皇后的儿子?”庆元帝并不知皇后当时生了个儿子,此刻却也无心再纠结这事,只呆呆看着沁嘉道:“阿姐可是还在怪朕当初把你逼得离京,派燕王诛杀那个小白脸,还是怪朕当初去找皇祖母,与她老人家合谋赶走夙王。”
“不,这些皇姐都不在意,你突然翻脸,还是因为那个人。”庆元帝形容已有些疯狂,若不是侍卫一左一右用力将他按住,他定会扑到沁嘉身前,大声质问她。
时至今日,庆元帝仍不敢相信,对方真要杀了自己。
这时无论他说什么,沁嘉都不感到惊讶了,往后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身心有些疲累。
“还有我们的孩子……”
“多谢夫人,给萧某一个家。”
就像是坚硬的蚌,缓缓张开坚固的壳子,露出内里最柔软细腻的部分。
沁嘉见他拿着发簪的手高举着,有意让自己拿不到,那双清贵冷雅的眼眸中,浸染着几许浮浪。
和此刻相比,他觉得自己从前根本不算正儿八经的活着。
曾经天真可爱的皇弟,终是在那场变局中被吓破了胆,一直到现在都未能走出阴影。
“阿元,是姐姐害了你。”沁嘉心中有悔,眼底却一片坚定:“你安心去吧,本宫会让李皇后的儿子继位,与萧容昶一起摄政,将来九泉之下父皇若要怪罪,则都是本宫的过失。”
呵,终究是错了……
微微勾了勾唇,像给巨型犬顺毛那样,再他肩上拍了拍:“有些事,终归要去处理的,既然都说了……夫妻一体,那么我便再不会让任何人伤你。”
“嗯。”他应了一声,仍是抱着她,过了半刻钟,才又挪了下姿势。
随着她缓缓踱步出紫宸殿,清冷的声音传回:“昭告天下吧,陛下,驾崩了……”
萧容昶爱惨了她这副模样,冲动的埋首吻了下来,压抑着的沉沉呼吸仿佛烫着了彼此,逮着个空隙,沁嘉微弱的小声提醒:“小心你的伤……”
“无碍。”萧容昶胸膛起伏,低头在她唇齿间舔舐一番,半点不想放开她。
萧容昶心里一暖,挨着她温软的身体,感觉自己仿佛要化开了。
重新回头审视,一切都变得很清楚,他怀疑自己身边每一个亲近之人,蓝夙,徐骋意,还有……
她早该发现并且阻止的,可是却选择了一次又一次姑息。
出生便被生母抛弃,被父亲寄养,家不家国不国,只全凭从书中得来的几分道理,效仿先贤做些自认为对的事。
她自己种下的因,就该亲自品尝这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