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一点...我俩之前都没做到。但我觉得,往后的日子应该是风平浪静的,这样美好的时光,我们就不要给彼此制造惊吓了,行吗?”
小斑点应景地叫了一声,好像也在和这个曾经的家道别。路平安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它温暖的头顶。
他黑得发亮的眼睛抬起来,投射出的光芒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勒住吴辉的脖子,“你知不知道死刑犯的尸体会怎么处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定不会有人给你收尸,你没有墓碑,也没有名字。
这一年,离他们最初逃亡的时候正好过了十年。
邢天新买的车子在楼下等着,还是他钟爱的酷到没边的黑色。路平安把背包和装小斑点的笼子安置在后座,抱着装有妈妈骨灰盒的布袋在邢天身边坐下,还没来得及伸手,邢天的手腕就绕过来,眼疾手快地替他系上安全带。
邢天摇头,“你是栽在正义手里。”
路平安对于老家的记忆只剩下几个零星的片段,他在网上搜索地名,又认真地标出路线。“可能什么亲戚也找不到了,但至少妈妈能回去看一看。”
“最近天气很好,他们待得地方都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不得不说,你给我舅舅挑了个好位置。”
他们在出租房里最后检查了一遍行李,关门的瞬间,一切好似电影里的慢镜头,回忆一格一格从狭小的空间奔涌而来——
他的小拇指在眼前晃着,路平安毫不犹豫地勾上去。床头灯将邢天的轮廓照得朦胧胧,路平安想再看清楚一些,就用脚轻轻踢他,“你把大灯打开吧。”
邢天刚想接话,路平安抬手挡了他一下,隔着铁窗与吴辉对峙,“没什么不寻常,听警察说是摔死的。”
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些的。”
然后那只纤长的手从锁扣处移开,捏了捏路平安的手指。阳光从他侧面照来,照亮了邢天脸上好看的笑,渐渐铺满路平安的眼底。
邢天发动了车子。
“我昨天去看了我舅舅。”邢天垂着头,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吴辉的注意力立刻被勾过去,听见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还去看了齐明。”
一切熟悉的景色都在向后倒退。小吃街,便利店,学校,酒馆,布满砂砾的荒芜的山,波光粼粼的清澈的海...每经过一个地方,路平安好像都能看见两个少年结伴行走的熟悉
“但你和黎远舟永远也到不了那儿。”
他终于释怀。
吴辉狠狠盯着他,却连一丝额外的情绪也没从他脸上读出,过了很久,他的肩膀突然颓下去,认输一般嘶哑地问:“你们今天来,是为了享受正义的果实?”
出发的那一天天气出奇得好,路平安向窗外望了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头顶的天空只余一片灿烂的阳光。
邢天遵守了他在吴辉面前说的话,打算和路平安一起去北京,用齐明留下的钱开一间属于他们仨的小店。但在这之前,路平安决定先回一趟老家,他想把妈妈葬在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九月的第二个周末,他们一起离开南城。
邢天永远能在这种时候猜中他的心思,明亮的灯光下他再次坐回他身边,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看这儿就好。看它们在说路平安,我爱你。”
行刑前一天,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到监狱“探望”吴辉。
“回家吧。”
我和平安准备离开这里,齐明给我们留了一笔钱,让我们去过他盼望却没有机会过的人生。也许我会再开一间酒吧,和春风里一样,但会比它更干净,也更光明。
邢天的手在底下紧紧握住路平安,每一根手指都被他攥到发疼。路平安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耐心地等着,终于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摩挲着路平安的手,好似蝴蝶轻柔的翅膀。
吴辉的呼吸从听见“黎远舟”三个字时就开始变得急促,等到邢天讲完,他的脸色已经由灰败转为颓唐的红,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样子。被带走的时候他奋力扭过头,喉咙里古怪的声音好像一只走到穷途末路的野兽。
邢天认真地点头,然后揉乱他的头发,凑过去和他接吻。
然后,就这样一路走到今天。
他的眼睛从邢天身上扫到路平安身上,最后又绕回邢天身上:“没想到最后我是栽在你手里。”
吴辉在里面看起来“保养”得不错,连皱纹都没多长几根,只是脸色灰蒙蒙的,好像刻意加了层滤镜,让人看着就不舒服。
沙发,小床,灯光摇曳的厨房...邢天的背影占满他的视野,平生第一次,路平安想要为了一个人留下。
在监狱苟延残喘许久的吴辉终于因为走私毒品判了死刑,邢天的口供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九月刚开始,路平安和邢天的生活就迎来了两个称得上“好”的转折——
“正义?”吴辉发出诡异的笑声:“你敢说你们现在站在这里是代表正义?路平安,我可听说你父亲死得很不寻常啊,你就不想对邢天解释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