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是吗,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你在路上看见我的呢。”
刘逸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行李里拿出来一张画,这是赶路的时候认识了一个以作画为生的男人给他的,他们俩结伴而行了三天之后分别,一个北上,一个南下。
——————
叫什么来着?
“小伙子,我看你又点眼熟,我肯定在哪看过你。”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刘逸从乡试闯到了会试,又穿着朴素的新衣和众学子一起走上千步廊,走了不知道多远,也不知道穿过了多少扇门,刘逸把考卷交上殿外候着的时候才觉得有了些实感。
男人哈哈大笑,问他:“哪有什么无常,老人家,你想回家吗?”
“回家?回哪去,我的家早就没了,都让清军踩没啦!”
邢阳摸着老爷椅上的毯子发呆,上面还留有余温。
刘逸看着他,眼里也有些湿润:“我想啊,我想回家,我看你就是无常,比那话本里的好看多了。”
也算是一番千辛万苦刘逸终于进了省城,拿着他老师给写的信住进了专门给考生准备的客栈里。
刘逸抬抬眼皮看着眼前的男人,伸手一摆:“是啊,再不晒该看不见太阳喽。”
刘逸折了木枝拿在手里背着包袱往乡里赶路,偶尔也会碰到零星几个和他一样的学子,打过招呼又各自前行,若遇到野狗就让小狗作陪,要是运气好能碰到驴车马车,规矩请求几番还能稍他一段路。
刘逸伸着皱巴巴的手指点了点这个年轻人,笑道:“你这么好看,可是什么无常来收我的不成?”
刘逸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位画师叫什么,不禁有些懊恼,责备自己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
“老人家,在晒太阳啊。”
已经很久没人和刘逸说这么长时间的话了,他有点开心,精神头都好了许多,觉得身子骨都轻了,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也不见这年轻人不耐烦,便又得寸进尺的说着许多话。
老人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邢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见了那棵桂花树,他看着躺在老爷椅上的小老头一点点发生变化,白发慢慢变黑,脸上的沟壑也逐渐变平,从一个佝偻老人变成中年人,又变成青年、少年的模样,最后像还在母亲肚里的胎儿一样蜷缩着。
男人扯过墙根放着的小板凳坐在刘逸身边,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嗑。
快到深秋的太阳已经没那么暖和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已经下了不知道几场秋雨了。
这世道百姓对于读书人总是善意的,加之刘逸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
刘逸晓得自己的能耐在哪,他在三甲的名单里也没觉得失落,喜滋滋的领了旨,于遇岁沿遇沿是这世上多了一个贫穷又乐观的小官。
“好好好,我就是无常,你闭上眼罢,我带你回家看看。”
刘逸觉得身上有点冷,是那种从里到外透出的凉气。
加之刘逸脑袋还不错,这老头就认真教导起他来,没成想刘逸第一年去考就中了秀才,老头连忙带他去他为数不多的清廉旧友那儿拜了师准备起了乡试。
天下也太大了,他只求自己能做的一个小小的官,哪怕只护得了几个百姓也好。
又把画小心的卷好收了起来。
水珠落在毯子上晕开一块印记,邢阳面无表情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哭了。
住宿的地方是几个学生拼一间,屋子里都给隔开算是各个学子的私人空间,这会儿就已经吵嚷起来了,有结伴相约想要去逛逛的,也有互相辩论展示才华的。
还有月余就是乡试的日子了,刘逸连砍了五天的柴送到各家当谢礼,告别师父揣着乡亲们给的干粮上路了。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眼睛是酸的,心也是酸的。
他小心的抬头看了看蓝天,红墙绿瓦,这黄宫怎么这么大,大到他觉得自己只是这儿的一粒沙。
刘逸给画展开小心的铺平,这是一张他的人像,说来他是不好意思收的,萍水相逢却赠了他这份大礼,说不感动是假的。
男人还问着:“那你想回家吗?”
像刘逸这样穷哈哈的指望靠读书翻身的也不在少数,凑成一团规规矩矩吃着这里提供的简单味道也不怎么样的吃食,胜在免费。
说罢刘逸还真的闭上了眼,困意慢慢卷上来,眼皮沉的睁不开,他喃喃着:“我想去看看村子里的桂花,该开了。”
再变成点点星光回到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