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苦不迭，但旁边的人置若罔闻，一滴不落地灌入他的肚子里。
酆承煜张开手感受自己在渐渐恢复内力，眼睛眨了一下，桃花眼微微湿润。
此时，他混乱的大脑渐渐恢复了一丝清醒——等等？他竟真的在那样重的箭伤下活过来了，而且全身上下除了生疼之外，从外表看上去再也没有其他的伤口？
治疗的过程，尤为漫长。
他张口欲喊，从喉咙中吐出的，却是冷飕飕的风，干渴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沧桑的笑纹，缓缓浮上他破裂的唇角。
他的眉心一点清光跃起，秘法的力量在渐渐苏醒。
汗水顺着额头在微微颤抖的眼皮滑落，突然袭来的疼痛令酆承煜连刚刚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上来：“疼……怎么会这么疼……”
他艰难地抬起脸，光亮的色彩从他的眸子里渐渐消退，瞳孔欲聚欲散，只是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瑶启耘。
瑶启耘将碗放好，一回头便对上他关切的眼神，稍迟疑后才微微摇了摇头。
空仙诀是世间少有的能够修复他人功力的一种深奥秘法，被修复的人在一段时期之内，他的身体会遭受，千蚁嗜肉，堪比重洗骨髓的酷刑，每隔一炷香时间便发作一次，且发作的次数会随着经脉的打通愈发的密集。
霞光从他的衣上悄然落下，滑过阁楼的青砖黛石。
“真的？可我看你……”酆承煜是不信的，口中却忽然发出一丝痛吟：“呃……”
瑶启耘点了点头：“你被伤中多处要害，普通的医治难以救活你的命。”
他的意识迅速涣散开去，瞳孔愈发浑浊，双眼不受控制地缓缓合起。
恍惚地睁开眼睛，入目所及的是一面隔扇，窗格外天光大大亮，藤蔓攀花枝，斑斓纷呈，映得他眼花缭乱。
他的这一场赌局，最后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就这样告一段帷幕了罢。
若是真的就这样死去了，好歹也给瑶启耘留下一段念想，他将会铭刻于心，一生都无法遗忘。
就算离死亡那么近，他此刻体会到的却只是无怨无悔。
活在他的记忆里，那也不差……
“很累？”
曾经封闭的穴道在隐隐中在变得愈发畅通，酆承煜的表情呆滞了片刻，隐约浮现出忍痛的神色，但更多的还是欣喜，他猩红的舌尖舔了舔下颚，唇红齿白，艳如妖孽：
瑶启耘没回答他白痴的问话，只是给拿了木碗给他递一杯水，只是那时水成色为黑褐，浓稠得漾不开涟漪。还没沾到唇，便先有一股苦味涌入他的鼻端。
夜幕最终降临。
漆黑长发从红巾中垂下，发梢穿落森森箭羽。
他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犹如一片不知愁深的冰雪悄然融化，苍白得几近透明。
酆承煜在榻上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
瑶启耘抱着酆承煜，仰头凝望着深夜。
“我给你施了治疗秘法。”瑶启耘道：“你现在的任督二脉处于打通状态，可能会觉得痛，但是撑过去之后你的内力会更上一层楼。”
阁栏间数十道黑影闪过，林立的劲弩坠下。
若是今日有幸得救，那他此后的人生，便同这个少年真正开始，忘却暗中的算计，安然了却他们的一生。
他苍白的唇翕动着，声音几不可闻，像是人即将深眠后的低语：“这里是闹市……很快就会有正道赶过来，你……你会活下去的……”
由晏安喊来的江湖正道人，在一片讨伐声中纷至沓来，将那些箭弩手一一击败。
他的红衫泡在血水中，被浸得一塌糊涂。无数血线从边裾滴落。
整整二十七年的人生，这是一场自己最大的赌局了罢。
他的头脑依旧是眩晕的，体内八大血脉犹如绷紧的草绳一般，深深勒入了皮骨，心念只稍一动，那疼痛就在细胞中叫嚣起来，仿若撕心裂肺一般。
“启耘……我真的没有死？”他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
弓箭犹如刺猬竖起的棘刺，穿透了他全身。
想要扶住他的手，却是无处着落。
一路走来……真的已经很累了。
“先喝点水。”
瑶启耘唇角微弯，似是笑了下，正要将空了的药碗拿到桌角，但他刚从床榻边坐起身，酆承煜掖住被角几有种坐起来的冲动，他轻声问：
“治疗秘法？”
瑶启耘叹了口气，流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修复任督二脉时造成的疼痛，只能靠他自己的意志捱过去。
“你过来一下。”酆承煜
“等等……”如果他的手抬得起来，他现在肯定得捏住了鼻子：“你确定这是普通的水？”
他的神色略略有点疲惫：“所以我用瑶门空仙诀，从恢复内力开始重新蕴养身体。”
他聚合着自己最后一丝神志，极力凝视着瑶启耘，声音嘶哑：“启耘，今后不要太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