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人失望地“啊”了一声,“那些人脑子都有病吧,你哥整天冷冰冰的,端着个架子,哪有你讨人喜欢啊!”
“嫌弃谁呢!你也好不到哪里去!”高中生一把捞起地上的外套,一边拍打外套上的灰尘一边追着卞泊。
拘留所里,夜晚,吴宁浅睡后苏醒,想起许多旧事。他再无法入睡,挣扎着坐起身来,呆呆地愣了片刻,忽然抬起左手,借着月光摩挲无名指上的戒指。
所以当年轻的他在忍受身体剧痛与空间逼仄的同时,感受到卞宁的体温在逐渐流逝,而他在黑暗中呼唤着母亲,呼唤着驾驶座上的司机,无人回应他。世界突然之间安静,鲜血以液体的柔软缓慢滴在他脸上,他感觉每个毛孔都在撕裂。他无法接受现实,无法承认至亲在一瞬间离自己而去。仅仅是一瞬间而已,这一瞬间与他生命中的其他瞬间并无区别,可他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所有。他一方面相信自己身处梦境,逼迫自己快些醒来;另一方面却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他清醒地知道,他的噩梦永不会结束。
“暗恋也是能被感觉到的。”
“我谢谢你的偏爱,不过你汗蹭到我身上了。”
“似是而非的东西,想再多有什么意义?”卞宁拨开自己肩上卞泊的手,卞泊搭着他肩膀的胳膊随即滑落。两人身高相仿,勾肩搭背的姿势其实并不舒服。“是不是又有人从你那儿打听我的信息?”
*
“你要是记得就不会提这事儿了……当时被吓哭的是你,你甩手不干了,怎么哄也不演了,最后我需要替你演。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从那以后,你就学会了拽小姑娘辫子。”
之一秒的时间内,空气仿佛凝固住,凝固着沸腾,肢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他下意识地把自己弟弟压在身下,仅仓促地说了一声“低头”。
斜阳将操场烤出一股橡胶味,篮球场上仍来来回回晃动着人影,卞泊坐在高出平面的台阶上,双手撑在身后,身体后倾,头也后仰,阳光和风都落在他脸上。他闭着眼睛,语调懒洋洋的。
太快了,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人根本来不及考虑后果,也来不及害怕死亡。也许当亲人与死亡变作两个选项,深思熟虑后的卞宁不会选择后者,但是在当时,他保护了他,承担了一切可能的后果。
话语因为是命令式的,所以听着有几分凶怒。
“没有,倒是有个人
“泊哥,刚才那人找你干嘛?”对方一脸的暧昧的表情,矿泉水举到嘴边了也不忘先八卦,“我看他脸都红透了,走的时候头一扭,跑得比兔子还快,是不是找你表白啊?”
“我哪敢说你哥坏话呀,你哥好得很,我这不是偏爱你嘛。”朋友凑过来撞了一下卞泊的肩膀。
他可以见证他的婚礼,庆祝他第一个孩子出生,嘲笑他生了皱纹年华不再。他们可能天各一方,逢年过节才见上一面,但见面时,仍然是年少时形影不离的感觉。他们会一起送别年迈的母亲,再后来,彼此也都垂垂老矣,不管谁先去世,约定好了,坟墓要挨在一起。
“真没有?不可能吧,从幼儿园开始你就招人喜欢。我还记得那小姑娘,怎么回事儿来着,文艺汇演吗?你演王子,那小姑娘演不了公主,连哭带嚎拉着你不撒手,把你给吓哭了。”
“找我哥呢,认错人了。”
“记是记不得了,咱妈说的呀,指着当时拍的照片说小姑娘把咱们王子吓得哭鼻子,这还有假?”卞泊欢快地将胳膊搭在他哥肩膀上,把他搂在臂弯里,两个人并排而行。
多希望一切都是虚假的,仅是南柯一梦。他可以清空自己在国外摸爬滚打的十数年,金钱、地位、名誉通通不要,换噩梦苏醒……说来可笑,如今唯舍不下他哥的男朋友,不过……如果他哥没死,许其悦的人生的也算圆满了吧。
卞宁短促地笑了一下,眼眸缓缓转向身边人的侧脸。
“滚你丫的,我看你脑子才有病,当我面说我哥坏话。”卞泊睁开眼,坐直了身子,倒没有真的生气。
几个同校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两人身旁经过,卞泊像是怕自己小时候的糗事被他人听去,慌忙转移了话题。
那天晚上卞泊还特意向卞宁提起这件事,问他最近有没有感觉身边某个人暗恋他。卞宁连想都没想,直接告诉他没有。
吴宁那时尚且年轻,未曾近距离接触过死亡。他见过窗台上的花枯萎,见过厨房里的鱼,见过清洁工干呕一声将野猫半腐烂的身体倒进垃圾桶,那已是他对死亡的所有印象。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出生,在成长,在老去,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亡。他以为他们会平和地接受这一过程,被岁月侵蚀,然后归于尘土。
“既然是暗恋,又怎么可能被我知道。我先前回答你没有,是说我没感觉到有人在暗恋我。”
卞泊似笑非笑,半是嫌弃地将对方推远,站起身朝食堂的方向迈出步子。
“你真记得这事儿?”卞宁闭了闭眼,似乎回想起不好的体验。
“你周围真没人暗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