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如何?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于易森很冷静地回答。
审判降临以前,他再也不可以做出任何自私的选择。
“一点都不晚,”失而复得般的狂喜涌上心头,程重安没出息地膝盖发软,张开手臂用尽全力抱住他,“你永远不用对我道歉。”
他穿着笔挺的警察制服从走廊尽头出现,皮鞋锃亮,头发剪短向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精神焕发,程重安第一眼甚至都没把他认出来。
“我会永远陪着你。”
没关系,他自己也可以照顾好他们自己,顶多就是多打几份工……
还不等听到他的脚步消失在楼梯口,程重安已经困倦得再次倒头睡过去。午饭后发的一只橙子被他吃光了,果皮在桌上发出淡淡的清香气。
可很快程重安就发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厌恶食物,并且嗜睡到了猫的程度,恨不能全天都裹紧被子暖和稳当地缩在床上,他疯狂地想宋清远,有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被褥弄得一塌糊涂,只好天不亮就爬起来洗床单。
“真的吗,你真是这么想的?”程重安微微蹙着眉从下往上看他一眼,真心实意地说,“最好不要骗自己,因为以后一定会后悔。”
他哽咽着努力伸手去摸宋清远的头,感觉颈侧一片温凉的湿润。
“他人在海外,不仅刘先生保他,我也出面给你们作证,不用担心。”
程重安收回目光,低头咬了一口蛋,咀嚼后咽下去,唇齿间忽然泛起强烈的腥气,他忍了一忍,终于没有办法地举起手:“报告!我要去洗手间!”
手不受控制地摸向小腹,程重安强忍着情绪,用力咬住嘴唇,视线逐渐被朦胧水意氤氲。
他愣了一下,感到不可思议,泪水却迅速涌上眼眶。
于易森盯着他头顶,倏尔握紧了拳。
“我没有爸爸了。”
一瞬间,程重安瞳孔扩大,手里的提包“啪”一声坠落在地,激起细小的尘土。
“张世宇他没事吗?”
腺体和胸口时而隐隐作痛,他惶惶然不知该怎么做,而于易森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停止吧,快点扼制这种没用又懦弱的幻想,在看守所你不是也做过千百次相同的梦吗,睁开眼来什么也没有——
回家的车
在于易森这个卧底出面作证的情况下,任丛阳稍作争取就为程重安申请到了取保候审,等到全部程序走完,已经过去半个月。
于易森在他囚房前站了片刻,沉默地离开。
衣服的布料很单薄,足矣让胸口感受到两个人的心跳,程重安贪恋地闭上眼,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终于到了可以歇脚的港湾。
“对不起,我来晚了,”宋清远额角渗着细微的汗,走近温声解释着,“路上有点堵……”
大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树叶随风摇摆,影影绰绰,安静得像童话故事里的城堡。
为什么没有来——明明让自己不要去想,心里还是乱成了一团滚翻的毛线。
“……都结束了吗?”程重安很疲倦,没什么力气地问。
“程重安。”他薄唇微动,露出个笑,“好久不见。”
程重安站在明亮的日光中,忍不住抬手遮一遮脸,眩晕了短暂的几分钟。
六月一号,程重安终于从看守所释放,彼时看守所大门两侧的三角梅已经朵朵如拳大小,挤攘壤翻腾着开了半壁江山,暗香萦绕。
路两边的植物无人照料,肆意疯长,郁郁蓊蓊。对方已经推开车门下来,两人隔了几步远,强烈日光照耀下,他立在那一片墨绿色之中,整洁干净的白衬衫都有些透光,恍若神明。
随后,他转身轻快地走上大路,提着一只小小的包,里面仅有他来时穿的衣服。
这次终于失望了吧?
“安安,”静谧中,他听到宋清远微哑的声音,“今天上午,爸爸的葬礼结束了。”
六月的初夏,微风燥热,小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偶尔有嗡嗡的蜜蜂穿过花丛,短暂停留。
“安安!”
他在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几乎以为自己的暴食症再次发作——被关到这里的第一个月他就犯了一次毛病,在食堂里发狂,把所有人都吓到了。
在墙壁那一侧,里面的人完全不知外面有这样的风景。
于易森点点头:“下周,最快下周你就可以出来。”
来了这么多次,填了那么多次会面表,甚至不惜让人托话,却反复反复地踢铁板,被一个什么也不是的Omega。
程重安猛然抬头。
“谢谢。”程重安淡淡应了一声,垂下眼皮,慢吞吞地问,“你踩着他升官发财吗?”
请放心地哭出来——因为爱你,所以在我面前你不必做家里顶天立地的长子,也不必是温柔全能的神。
“安安,这边。”
“他喜欢你,是真心的。”程重安抱着腿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