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饭的时候，三个人坐成三角形，宋糖把吐司吃了一半，在儿童椅上动来动去，看了一会程重安，忽然开口叫：“宋清远。”
辫子结到最后一股，一直低着头的程重安抬起脸，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睛里。
寂静中，程重安的手心忽然有点冒汗。
程重安抬起头看了一眼，宋清远正端着杯子喝水，置若罔闻。
五分钟后，程重安和宋清远面对面站在一起，旁边还有几对夫妇，大家都被一整个班的小孩子团团围观着。
“让她睡吧。”宋清远看一眼后视镜，把暖风往上调了调。
宋糖大叫：“不可能！我听得清清楚楚！”
宋清远忽然转身离开，一语未发，留下程重安茫然地站了一会，抬手摸摸后颈。
宋清远看看那个快把头低到碟子里的人，语气平稳地说：“你听错了。”
程重安被她拉得身子一歪，忍不住想，她以后说不定可以去打UFC。
拍第一次手的时候，报纸空间还算余裕，两个人维持着客气而礼貌的距离，但是拍到第三次的时候，程重安不得不靠近，鼻尖已经快贴到宋清远的毛衣上。
程重安想，她应该可以唱女高音。
安静。
宋糖偏偏还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喊一声：“我妈妈来了！”
折叠到第五次的时候，有两对夫妻被淘汰了，教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小孩
“怎么了？”宋清远放下杯子打断她。
程重安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宋清远在开车，于是连忙“嗯”了一声，轻轻把宋糖挡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完全没发现宋清远的目光其实一直定在他身上。
“你昨晚说过啦。”
“宋！清远！”
三个人一起去幼儿园，因为是周六，路上车不少，大人和孩子都出来玩，街边音响放着欢庆的音乐，小城市节日氛围很浓郁，有一种老式的慢节奏的快乐。
立在无数视线的交汇点上，程重安感觉额头缓缓滑下了一滴巨大的冷汗。
宋糖边发出高分贝的叫声边左扭右拐穿过半个教室过来拉他：“关老师快来快来！”
宋清远表情僵硬地站在桌子中间，手里刚领到的报纸一不小心就被撕成了两半。
宋糖占到了最好的位置，很期待地在旁边看着他们。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原来是一个小女孩的妈妈差点没站稳，被丈夫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才免于淘汰。
他嗅到清香的柔顺剂味道，顿时有些头晕目眩，差点成对眼地一个劲盯着那些平行线条看。
哧啦。
“……”
不过和其他先苦后甜的Happy Ending不同，他们的故事前篇是最美的喜乐，后篇才是满地悲凉，碎得七零八落，勉强续一段，不温不火，只因放不开手的偏执作祟。
程重安默默朝窗外看了一会，忽然感觉腿上一沉，低头看看，是宋糖，小姑娘闭着眼睡着了，长长的睫毛耷拉着，腮帮子枕出圆鼓鼓的一小块肉。
“我要问问题。”
“一分半，”程重安轻快地说，“糖糖越来越厉害了。”
宋糖拖腔拉调地噢了一声，把叉子当啷扔回碟子里，直接用手抓起最后半个吐司：“你刚才为什么叫关老师‘程重安’？”
“听到了还不起床，非要捏鼻子才行？”
叮叮咚咚，声音穿透了时间的维度，仿佛故事最开始的部分，在明亮而宽敞的试衣镜里，他和程重安的目光撞在一起，然后属于他们的乐章愈奏愈长。
好像“一家三口”这个模糊的概念，忽然毫不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个情境之下。
游戏开始前，程重安仓促地抬头看了一眼宋清远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好像和谁一起做这个游戏都没什么所谓。
幼儿园庆祝节日的时候，为了方便管理还是按班活动的，把桌子摆成一个圆圈，让小朋友在中间唱歌或玩游戏。
“……”宋糖舔了舔手指头往桌下爬，“我吃饱了。”
阳光在地板上落下一片金黄，宋清远慢慢跟在一大一小两个人后面，看着程重安熟练地领宋糖刷牙洗脸编头发，忽然有些恍神。
他们在小班门口分开，程重安去中班帮忙分发礼物，才坐下一个多小时，宋糖忽然探头探脑地跑过来找他。
贴得很严实，为什么一直盯着看呢。
“关老师！关老师！”
这是个爸爸妈妈一起做的游戏：一张报纸铺在地上，大家拍一次手就要把报纸折一半，看看哪对夫妇能在报纸上坚持站到最后。
两人从走廊一路飞奔到小班教室，一进门，教室里的家长和小孩全都回过头来，齐刷刷地盯着他们看。
宋糖的回应是爬起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今天要扎三股辫！”
宋糖抿抿嘴，然后一连串叫：“叔叔！叔叔！叔叔！叔叔！”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