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两秒,三秒……足足半分钟过去了,宋糖依然纹丝不动地靠在程重安腿上睡着。
其实他大可以更狠一点,反问对方“你才是广告业的不是吗,怎么来问我”,那种血液迅速涌上大脑和心脏的报复快感,次数多了就让人麻痹。
到杨城这几年程重安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春天脱掉羽绒服,热了就换短袖短裤,叶子掉的时候再套上旧毛衣,在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有一天就开始下雪了,好像小锤当啷在脑袋上敲了一下,提醒他又过去一年。
吐司煎好了,他把三只盘端出去,宋清远忽然在宋糖屋里叫他。
他耳朵刷地一竖,转身跑过去。
身后有道微沉的目光从书中抬起,缓缓落在他背上,程重安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开口:“Ca,Cater……”
可还是没能说出口,大概是不想看到程重安那种表情,像被主人一脚踹出门的丧家犬,彷徨,北风里耷拉着尾巴绕几个转儿,最后也只能选择低眉顺眼地默默承受。
还有一次,宋清远晚上下班顺路买了一个M&M的小蛋糕回来给宋糖,他看到图案后惊喜过头,竟然口无遮拦地说:“之前一起去看广告展的时候也有这个,你还说了——怎么说来着,只溶于口,不溶于手,对不对?”
他发音极好,一下子把程重安压得恨不得挖个地缝藏起来。
程重安司空见惯地走上前,废了点功夫把宋糖乱七八糟的头从被子里扒拉出来,然后毫不客气地牢牢捏住她鼻子。
其实有许多次程重安都想和他说,如果你这么讨厌我,我真的会乖乖躲到你看不见的地方,直到悄无声息地死掉。
又等了一会,宋清远刚要皱眉,只见小姑娘的嘴巴忽然翕动了两下,大叫一声,猛地坐起来。
程重安呆呆看了一会,心情忽然雀跃起来。
没有勇气回头看他的表情来确定是不是讽刺。
一个很好很素净的世界,缩小后可以直接放进水晶球里。
有一个周末他陪宋糖坐在客厅地板上读英文绘本,书是宋糖爸爸从国外寄过来的,一整本厚重有质感的铜版纸,讲毛毛虫蜕变成蝴蝶的故事。
但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不同,他是在有点甜蜜的混乱中度过的。
宋糖嘿嘿笑了,转过身喊:“叔叔,关老师不会念!这么大人都不会念,羞羞!”
好不容易把宋糖拉起来,他转身找件衣服的空,又躺回去了。
他用那么无波无澜的眼神,看程重安不过像一块会说会动的石头,仿佛一盆冰渣子当头灌下,程重安忍不住剧烈地打了个寒战。
这些天生活在一起,程重安常常能感觉出他和宋清远之间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危险关系,好衣服里穿着一根银针,稍不注意就突然扎进肉里,又惊又吓,痛得心脏一紧。
幼儿园要举办早晨程重安起床时就闻到了甜甜的奶香味,走到客厅才发现宋清远已经在厨房了,见他进来就把锅铲放下,边让出位置边说:“我去叫糖糖。”
程重安心虚得后背直冒冷汗,头都快低到胸口。
程重安接手继续煎锅里三只金黄的火腿鸡蛋吐司,翻面儿时抬头看到窗外的杉树枝压着一层亮晶晶的薄霜,新凉的空气中,一簇冰被初阳照得熠熠生光,玻璃上有小鸟的影子呼啦掠过去。
插画很可爱,但是翻开书的第一页程重安就有些傻眼了。
第51章 越界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但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程重安的后背一下子僵住了。
“不一定。”宋清远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书,“可能关老师只是不想让你知道他会念,考验考验你。”
但他知道宋清远听了这种话一定会生气,他也没有勇气开口。
“我不记得了。”宋清远耐心地等他说完才放下筷子,抽了纸巾擦手,神情疏淡,“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屋里的窗帘还没拉开,宋清远站在床边,手里拎着件小裙子,无可奈何地看着那团蜷缩的软被,“你叫她起来。”
一切都是麻木而灰白的,他如提线木偶在其间走走停停,被一根细线拉着。
宋糖没耐心地在他怀里动了动:“关老师,你快念啊。”
像观察什么有意思的情形一样,等他磕磕绊绊地念了两段音节,宋清远忽然开口道:“Caterpill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