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想到了什么,宋清远忽然勾唇笑起来,“爸你能相信吗,他被我当面拒绝过两次,但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他说他愿意等我。”
那只装载负面情绪的桶一下子倾倒,把他整颗心都淹没在了黑暗中。
“研究生那会儿,妈给你写情书,”宋清远毫不留情地
程重安这样想着,忍不住抬手紧紧捂住了脸,有滚热的东西流过指缝,烫得他肩头微微颤抖。
宋清远看着他,淡淡一笑:“是。”
不知过去多久,好像一棵蓊郁的树一片片凋零了叶,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程重安感觉自己胸口空余一片麻木的冰凉,于是他最后抹了一把脸,平静地站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打住!”
宋清远竟被问得微微一愣。
“我过去一直喜欢大型犬。那次我去宠物店,导购很热情地给我介绍拉布拉多,德牧,萨摩耶,金毛,我一一看过去,品相都很好,皮毛光亮柔软,每一只都可以直接带回家,但我最后依然买了他喜欢的猫,因为我实在忘不掉他那时候高兴的样子。”
“重安,你真别不舍得。”张世宇的态度也逐渐软化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你以为你还能骗多久?”
“想想你的淹没成本吧,”见他沉默,张世宇小心翼翼地扶着腰往后一靠,“再看看我,爱又能怎么样?我告诉你,折腾这一回,我可算明白了——咱们这种人就是什么也配不上。自己都活不出个样子来,没能力保护任何人,没自由没身份,谈什么爱不爱的消遣?真当自己配长个恋爱脑么。”
用谎言织就的世界固然梦幻而美丽,可是需要一直不停地撒谎去完善它,像修补一只光滑表面无限延展的光滑的球,最后全是在消耗自己的爱与能量。
他知道张世宇说的都是对的,他没法反驳。
程重安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心底的浊气:“我们最近交往得很顺利,如果能不用那个药的话……”
说着说着,宋清远舒朗的眼角眉梢都全都柔和起来,像轻风吹得湖面上泛起轻轻涟漪。
宋志然高兴地连连点头:“说说看,是什么样的人?”
宋志然微笑着,与儿子七分相似的眉眼攒起细细的纹路,不断点头。
张世宇看他这样子也于心不忍,把头撇开了不看,靠着病床又点燃一根烟。
宋志然恢复得相当不错,只是在病床上干躺了大半个月,心里痒痒,午觉睡完就拉着宋清远陪他去爬小区后面的假山。
他想了片刻,斟酌着慢慢开口:“他比我小四岁。年轻,热情,我从没见过那么活泼又执着的男生。他会打破我给自己定的一切死板的规矩和计划,我甚至因为他和人在路上起过争执……”
他们在半山腰的小亭稍作休息,宋志然用保温杯喝了几口邓丽萍煮的大骨汤,忽然问:“小远,我听你妈妈说,你遇到一个很不错的男孩子?”
等门关上,过了一会,他忍不住咬着烟骂:“他妈的……笑得难看死了。”
“嗯?”宋志然一挑眉,“这话我可不能承认啊,我做事怎么慢了?”
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戳进胸口,万箭攒心,那么沉重的力道,让程重安根本说不出话来。
张世宇默默盯着他,看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脸色苍白地扯了个笑:“对了,那个词叫‘沉没成本’。”
程重安静静听着,呼吸又轻又急。他睫毛很长,此时缓慢垂下来,在眼睑打出一排齐刷刷的阴影,微微发颤,像逆着风的蝴蝶翅膀。
不该爱上宋清远的,不该遇见他,不然,心不会这么痛。
“爸,你知道我和你很像,做事都慢吞吞的……”
“快滚!”张世宇拿起卫生纸扔过去。
张世宇根本没耐心听下去:“你写童话故事呢?你觉得宋清远爱你是吧?成,那你敢不敢面对面告诉他,你不是在广告公司工作,你就是个给人捏肉按摩的,一天学都没上过,和他谈恋爱就是为了他的钱,你觉得之后会怎么样?他会兴高采烈地接受并且原谅你,然后和你做爱再给你一百万吗?还是给你两个大耳刮子,拧着你去警察局?Alpha是什么东西,咱们看得还不够吗?”
十一月底,冬意已经很浓了,空气干冷。山不高,父子俩一前一后往上爬,路程过半,宋清远的步子逐渐被压慢,他抬头看着男人冲锋衣下已经略显佝偻的身影,心里泛起一阵淡淡的悲伤。
宋志然出院第二天,宋清远的例行考试也结束了。好事成双,一家人难得一起在家里吃了顿午饭,邓丽萍本来想让他住一晚上,可惜宋清远明天还要值班。
义理智信的骗子队长,你以为你能骗到什么时候?”
原来他和那个抛弃他的男人一样,都是没出息的Omega,对一个Alpha死心塌地,腆着脸乞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哪怕知道最后会落得一败涂地。
程重安坐在病房充满消毒水味道的沙发里,慢慢觉得四肢沉重得像坠了铅块,疲惫到眼皮都抬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