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修得到了救赎,不用再内疚自责,不用再懊悔痛苦,甚至不用再……求而不得,从来没有真正爱过,又怎么可能在想起一切之后还爱那个伤害自己的恶魔?
——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
——可是又有谁……真的喜欢死亡?
不修一边恶心她,一边渴望碰触她,其中的纠结、绝望和痛苦……她根本不敢想象。
不修用这短短一世,抵消了曾经的无数世,不爱她,也不恨她。
——不修……我……我……我知道我没资格说那三个字,我不说出声,我偷偷在心里说可以吗?
她无数次悔恨,无数次站在不修面前泪流满面,当初她为什么不能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不修?只是这样看着就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为什么一定要得到?
她的眼泪混着鲜血汇集在下巴,一滴滴,浸红衣衫。
可她不想回去,留着一副没有魂魄的躯壳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就这样……陪着不修一起……灰飞烟灭。
——是啊不修,不爱不恨才是最残忍的,所以你选择了不爱我,也不恨我,对吗?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在时光中不停往复,就像不修还活着,就在她伸手可及之处。
折磨太多,痛苦太深,所以想起一切的不修才能走得那么决绝吧?
——呵呵,你说可不可笑?你是为了天下苍生慷慨赴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在你眼里甚至连苍生都不算,我死不死,你又怎么可能在乎?
——不修啊……不修……我这样一个卑劣的人,有什么资格千百万年地陪你循环往复下去?或许就这样接受既定的一切,才是我应该做的。
不修继续陪伴着奶奶,去萧家,去乡下,去写字楼,去三姐家,最后去了那海城的江畔,站在江火繁星下,笑容璀璨,决绝而去。
可即便是得了“厌食症”,不修依然没能逃脱被灵体和黑能量控制的命运。
不修是……平静的,从病床上醒来起,一直都是平静的。
不修似有所觉,转头看向那瓷砖,猩红的血迹在不修眼中只是一团空气,不修什么也没看到,默默地转回头去,继续按照既定的轨迹忙碌。
越是深想,越是绝望,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杀了别人全家,却只被别人扇了一耳光就满怀怨恨的混蛋。
灵体与肉|身的排斥与日俱增,原本她还只是个投射在不修肉|身的镜像,如今却成了真实的灵体,鬼上身哪有那么容易,不匹配的生物波长就像不配型的心脏,就算勉强移植过来,也只会得到强烈的排异。
她必须回去了,回到正常的时间线,求四姐保住不修的躯壳,这是不修留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点痕迹。
【我以为你要说不恨,就像小说里那样,不爱也不恨,这好像才是最残忍的。】
她想起不修曾满怀凄楚的说过的那句话。
一耳光都忍受不了,还说恨萧然然,她凭什么恨?凭什么?
她戴上戒指,珍而重之地捂在心口,一刻也没停,转身重新回到了那个冬阳暖照的上午,她的不修靠在床头,淡淡的嗓音像是山谷轻雾。
【袭击我的是马也,救我的是萧然然。】
——不修,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死了都不干净,所以我……我再等等再死。
她竟然……非常期待。
她按了按心口,竟然已经感觉不到痛。
跟得久了,重复得多了,她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不修下一个举动是什么,也仿佛回到了和不修的灵体融为一体的时候,渐渐感应到了不修的情绪。
——你……跑快一点,再快一点,我努力撑久一点,等你彻底跑远了,我再也追不上了,我再去黄泉路上追你,永远也追不上地追你。
她……
不修继续做着早餐午餐晚餐,喝着清淡的竹叶青,看着云絮飞鸟。
——不修……我……该替你高兴吗?
原来痛到极致也是会麻木的,这就是人类卑鄙的自我保护吗?哪怕她成了时空守护者,跳脱了时间的负累,也还是不能逃脱这卑劣的本性吗?
她竟然在不修决绝赴死的前一刻还那么伤害她!!
面对算计自己的三姐,不修都能坦然道谢,面对她,不修只当是路人。
多么讽刺,她最不能接受的不修的灰飞烟灭,对不修来说竟是解脱?!
对不修来说,那不是灰飞烟灭,那是……解脱。
她捂住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啪嗒,溅在瓷白的地砖,炸开了一朵小小的血花。
——不修,二姐说,你是替我去死的,是为了我,所以我必须好好活着才对得起你。
守着不匹配的身体,不匹配的心脏也会死掉,这是多么公平的规则?
不修看不到她,按照历史的轨迹,脚步不停的从她的虚影中穿过,带起的点点星尘如她落下的泪珠,一颗颗,晶莹又悲凉。
——我连被你憎恨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