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强山将脸埋在掌心里，仿佛这样就能逃避现实：“小周，你别怪叔叔话重，这些都是……”
周诩没打算跟阮强山说一堆有的没的，没有意义，不同的价值观之间根本无法互相理解。
阮强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是两情相悦，感情很好。你也是个好孩子，我知道。”
“叔叔，假设阮杞是个女孩儿，我和您女儿谈恋爱，我们不打算结婚，不打算有孩子，你们也一样有很多话要说，对吗？”
“阮叔。”周诩以为自己会很委屈，很愤怒，很不甘，但听了阮强山发自内心的话，这一刻他又平静了。
只是他还没找到，阮强山先开口了。
阮强山语速加快，像是一刻也受不了这种折磨，想快刀斩乱麻。
他吼完，眼眶一下红了，抬手抹了把脸，手指微微颤抖，像是走投无路般：“你们两个男人，能在一起多久？没法结婚，没法有孩子，别人结婚离婚还有个程序要走，你们呢？随便吵个架就能散了，谁能靠得住谁？还有像姓冯那样的，就是有病！神经病！这样的事再多来几次，谁受得了？”
他声音沙哑，背脊佝偻，显得有些脆弱：“她妈对他没什么期望，不求他成龙，只求他平安健康一辈子。该继承店的时候继承店，该结婚的时候结婚，该生孩子的时候……”
他闭了闭眼：“你是被你爷爷带大的，你亲生父母那边……不提也罢。所以你可能感受不到我们这种……大家庭之间的牵绊。你们往后的压力会很大，无论是来自家庭、社会还是别的，他妈也不是看不上你，对你有什么偏见，就是害怕。她怕她疼了一辈子的儿子，被人戳脊梁骨，怕他未来老无所依，他也没个兄弟姐妹的……以后我跟他妈不在了，他……”
周诩在另一头坐了，他不是阮杞、梁笙那样的性子，不擅长应酬、缓和气氛、不擅长挑起话题；他也不是陈博园那样的性子，无论旁人怎么想都能不往心里去，无论局面再尴尬，都可以无动于衷。
“我来……是为了你阿姨的事。”
“小阮是独苗，她妈一向疼他，否则也不会惯成那样轻浮的性子。”阮强山一顿，自嘲道，“当然，我也一样。”
他冷静地开口：“阮叔，我知道您的顾虑。”
周诩开口不是，沉默也不是，手指悄悄在裤缝那儿磨蹭，绞尽脑汁地想找一个温和的话题。
这只是一对普通的在乎孩子的父母而已，他们的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人之常情。
“譬如人怎么能不结婚？不成家立业怎么行？怎么能丁克？老了会后悔的，没有孩子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对吗？”
“但人和人之间明明是不一样的，成长环境不一样，后天经历不一样。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过一样的日子？我们是人，不是什么趋同一致的货架商品，从同一个机器里生产出来，走同样的流水线，卖同样的价格。不是这样的。”
阮强山忍不住重重放下茶杯，没能克制住情绪：“你知道什么？你没当过父母，没养育过孩子，你能知道什么？”
阮强山抿了口茶，没有开口。
这一瞬间，周诩都不知道该不该松口气。
周诩便一下下，轻柔地拍着对方的背，似安抚也似宽慰。
周诩关了电视，泡了茶过来，又看了眼放在茶几旁边的一堆东西：“阮叔，您不用这么客气的。有需要帮忙的，您打个电话，我过去就行。”
他放轻了声音，尝试着想让对方冷静下来：“我没结过婚，因为我一直就喜欢男人，我当然也没有过孩子。在我的人生规划里，孩子并不在计划中。”
周诩扯起的笑脸渐渐僵硬了，他预感到了对方要说的话。
但周诩听明白了。
阮强山来之前都想好了，临到头，却说得颠三倒四。
阮强山没看周诩的面色，只低头喝茶，几口就干没了，却依然盯着杯底不抬头。
周诩知道他指得是谁，点头：“您说。”
他只是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但这是两码事，你懂我意思吗？你样样都很好，应该去找更适合你的人，阮杞不适合你。”
就发现了两个人生活的痕迹，心里五味杂陈。
“我知道。”周诩走过去，蹲在阮强山身边，一手尝试地轻拍男人的背部。阮强山颤抖了一下，没抬头，也没将人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