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吞吞地低头收拾东西，沈路也一样，谁也没看谁，旁边周晓不知道怎么又跟桔子吵了起来。
宋君白总是这样，太过聪明，太过体贴，总能在细微处戳中他心里最软的那一块。
第四十八章 球场
——我画得像不像？
当时沈路的出现对她而言，是一场惊喜，是她灰暗无光的生活里出现的一朵小火花，她怎么可能忘得掉。
宋君白趴在桌子上，半边脸埋进肘弯里笑。
再想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了。
沈路很快回过来：不像，丑。
爱是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无论是她还是沈路，从前遭遇的那些苦难，倒好似是为了如今的一切提前预付的代价。
相处越久，就越是觉出她的好来。
还是小路哥，杀马特版本的小路哥。
以沈路如今中等偏上的成绩水平，原本是不用再上这种补习班的，但放假前他眼看着小徐老师在班上欲言又止地提了提自己的补习班，话还没说明白，自己倒是先脸红了的德行，七班扛把子路哥又看不下去了。
于是路哥就成了第一个报名的兼这个补习班的招生办主任。
有时候宋君白甚至会想，他们同时回到这个属于他们的十六岁，是不是因为他们在那个时空里都过得太委屈了，老天看不下去，才给了他们这样一次机会。
宋君白抿抿唇，觉得周身有点冷，大约是礼堂里空调打得太低了。
他们只要一直往前走就好了。
旁边认真听讲的沈路终于发现旁边三个都在议论他了，目光冷飕飕地飘过来，却被草稿纸上的轮廓一眼勾住。
“没事，看错了。”
又把本子夺过去，继续写：快点忘掉那个我。
沈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刚才心里翻涌的那点戾气被她笑得无影无踪。
小徐老师和另一个年轻的化学老师也办了个理化补习班，和别的老师不仅高收费还挑学生不同，他们几乎没怎么收费，连补课地点的房租都是自掏腰包的，只几样必要的辅导资料让学生们掏钱买了一下，完全是为了给普通班里那些成绩弱了一筹的学生多一次补基础的机会。
好词。
黑 t 恤，阔腿牛仔裤，不规则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
小路哥恼羞成怒，大手一伸，就把画抢过来，蹭一下撕下那一页，塞进兜里。
“怎么了？”沈路察觉到她的异常。
宋君白又画了一个简单的人像，沈路皱着眉看过来，脸色腾一下红了。
想了想，宋君白在纸上写了几句话把本子推过去。
他闭了闭眼，死死握紧了手中的笔，想干脆全盘自爆，说自己不过是被亲生父亲卖给邢玉岩的一件东西，他就像个只能任由邢玉岩打扮的泥塑木雕，被她一刀刀砍去曾经桀骜的枝条，雕成她想要的形状，披上体面的外衣，坐在办公桌后面，扮演一个笑话一般的工具人。
她不想看沈路撕开自己的伤疤，把不堪的从前展露给她看。
宋君白抿唇笑，不回他。
宋君白步子一僵，待再想看，那年轻人已经先拿着东西去了后台。
她动了一下，把整张脸都埋进了肘弯里。
她不是热衷文艺的人，但在这一刻，她忽然记起了一句台词——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从沈路偶尔零星提到的字句里，宋君白大抵能够推断出从前的沈路过得并不如意。
宋君白笑容凝滞在脸上，血色如潮水般缓缓漫上来，浸透她的口鼻，指尖那一点点温热的触感，像生命力极强的火种，燎原而起，席卷一切。
宋君白收完东西，转身离开，目光无意识地略过台上。
最后一个中学暑假似乎格外地漫长而酷热，学校周围悄摸的开了不少冲刺高三的补习班，课程范围和进度要比教科书上更广更快，任教老师就是学校里的老师们，学校领导也睁只眼闭只眼，默许了这种行为。
周晓和桔子没发现沈路的异样，两人继续去玩纸上五子棋去了。
讲座结束的时候，宋君白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温度总算恢复了正常。
宋君白却突然伸手摁住了他手中的笔，然后把本子抢了过来。
刚才那个背影，真的像极了一个人。
宋君白看了沈路一眼，发现他脸色隐隐发青。
宋君白对于路哥会主动报补习班这个事儿
沈路垂下眼眸，压下心里的酸软，从桌面底下偷偷伸出一只手，快速地捏了捏宋君白垂在桌子边缘那一截皓白的手指尖，然后又飞速退开，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她摇摇头，压下心里的不安。
沈路又写：其实我从前一事无成，什么也不是。
专家坐着没动，正在小口喝水，旁边站了个个子很高的年轻男人，大概是助手之类的，正在帮忙收拾电脑和讲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