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向我寻求虚无的永远,像个得到了不属于自己糖果的孩童,总要低头看看糖果还在不在手心。
或许是我的动静太大,路人上来搀扶我,一双猩红的眼吓退了她,我摇摇晃晃站起,跌跌撞撞冲进小院,拉开周笙,把攒着的痛怒吼出来:滚!
眼前快速闪过某个天气晴朗的夏日,阳光亮堂堂,一个少年人的声音直穿透心魂:我以后要当包工头,这样就能给你造一个院子!
男人褪去厚重冬衣,露出精壮的身体来,小臂结实,轻松帮年纪稍大些的工人推送水泥车,刻意佝偻下的背部线条分明,脖间垂下一根链条一晃一晃,被阳光照得闪耀极了。
那喊你老婆!
周朗多好骗呀,他立马一脸喜色,用鼻尖蹭我的脸颊,讨好道:眠眠最好了,我最喜欢眠眠。
我也要你发誓,如果骗我,就孤独终老,永失所爱。
他永远这样包容我,吻了吻我的额头道:睡吧。
不同的人会做相同的梦吗?真相究竟是什么?
众人忿忿不平,唯独郑森静静听着,我忽然想起公休时,他来小院的举动。
一双泪眼惹人怜爱,我叹了口气:好,我发誓。
我们都太过年轻,不知道世上的誓言大多做不了数,老天有双翻云覆雨的手。
身体本能地抗拒,可心理出于惯性,仍乖乖侧脸去,与他深吻,唇舌交缠间,他舒服得直哼哼。
藤蔓如何剥离大树?必然是一番血肉模糊。我已隐隐感到疼痛,可当我想起小院中腼腆的面孔时,竟生出无限勇气来。
也不行,听了想吐。
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这夜难得清闲,他穿着我送的兔子睡衣,与我睡前谈心,两只垂长的兔耳被我捏在掌心揉搓。
眠眠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埋在肩膀的头颅停止蹭动,他闷闷发声:对不起,我知道你生气了,说好开春就去瑞士的,可是出了点意外,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带你走,好不好?
让周朗给我讲睡前故事,他偏偏信手拿起我未读完的书,激情澎湃地读起来,读着读着哽咽地抱住我,哭着说计划终于成形,他能为妈妈报仇了。
滚出我和阿森的小院!
公共长凳上,我抱着画纸,一笔一划认真描摹。
于是我昂头:好吧,我试试。
我不管,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我推开他:不许叫这个名字,听了头疼。
阿森?
个小院子,唉!
周朗从身后抱住我时,我惊了一跳,摇头甩开幻象,乖巧亲了他一口,他嘴一撅还要亲,被我避开,他就像小狗没讨到吃食似的,眼巴巴瞧我。
起先她没认出戴着墨镜的我,凶狠狠上来就要推搡
阿森!阿森!阿森!
这种时候,他最是好脾气,因此在得知我最近未与司机一同出行时,他没有太生气,只说了句也好,你就自己散散心吧。
更不用说是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辟出来的。
得了他的准许,再没人过问我的去向,我肆无忌惮起来,一有时间就去偷窥郑森,从冬到春,院前的树抽芽发绿。
画纸上黄的绿的,越看越觉得像周笙的《田野间的少年》,我与她并不熟稔,更是无意间看到她的画,为何会与我的梦境如此相像。
病中他是我唯一的救赎噩梦惊醒的夜晚,疼痛难忍的脆弱时刻,生命垂危之际,都是他攥紧我的手,不肯放弃。
我无可避免地依赖上他。
那天我得知项目将要提前完工,急忙忙赶去小院,明明没见过几面,我就是认出了周笙,她立在郑森身旁,笑着分发礼物,工人们看了看郑森的表情,面面相觑,并不伸手。
一束光冲破迷雾,照在溃烂伤口,我捧住撕扯搅动的头颅,痛苦地跪趴在地,野兽般哀嚎,无数影像顺着一根细长的管子导入脑海,我无法分辨,无法接收,唯有阿森二字不断回响。
小院,枣树,莲池
我不忍心见他失落,点头说对。
哎呀,别不好意思,阿森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阿森你说对吗?
钱医生说你需要足够的空间,不能全都依靠我,我想她说得对。兄长突然出声。
世界与我隔离开,我的呼吸声宛如一只行将就木的木船,绝望地漂浮在大海。
日后回想,才惊觉这是我在逐光本能与自我放逐间的挣扎。
真老土。
不是没想过上去问一句你认识我吗,可要是他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我,我一定会尴尬死,因而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我不知是因为不敢亵渎兄长,还是因为这番话失了心神而松开双手,头埋进他软乎乎的胸膛,并不答话。
我默然盯住外头花园中重抖精神的桃花,扭转起紧紧套在指根的戒指,漫不经心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