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啊，我点点头，静静睡去。
兄长是个运筹帷幄的人，唯一不能掌控的是我的生命，他将脸贴在我的掌心，诉说对未来的期许。
等我抚住脖子，徒然张嘴时，他们才发现我的不对劲，兄长一边呼唤我，一边掰开我的手：呼吸，希希，呼吸！
等你好了，我们去瑞士定居，你喜欢滑雪，我就天天陪你一起
但至少，我活过来了。
之后他总来向我描述美好的未来，听听便过了，直到周朗带着哭腔跟我说：眠眠，你还记得我们的小院子吗，枣子落了一地，我给你捡过来了，还有莲花也开了一池塘。
着天花板，他不敢多碰，只好眠眠眠眠地喊我。
半生的执念，说不要就不要了？
这样的院子，应该再养只黑狗，摆上收音机。
我就这样睁着眼，一夜无眠。
与温小姐的婚约呢？
同届毕业生皆踏上社会工作时，我的一方新天地只有白色的病房，我早习惯在电疗完毕后，盯着玻璃窗外的风景。
一次次的电疗都让我痛苦万分地想起雾中少年，以至于到后来，我的大脑为了保护自己，竟让他全然藏起，不经意想起，也会出现呕吐发汗此类电疗后遗症。
我乖，我乖。
宋抑什么反应，我没看清，就被抱上车喂药，只隐约听见他说：希希，对不起，我可以帮你
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希希。
他的面容上显露出我生病以来难得的笑，我不忍心打断，但还是问出口：你不当周朗了？
一阵阵枪声自我脑袋中炸开。
我向往极了，一周后的治疗我没有喊一声痛，反过来是我安慰痛哭的周朗：别哭了，我都没哭，你也要乖乖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越发憔悴，偶尔看见镜中人，会恍惚问自己，这是我吗？
他不放弃，追来握住我的手腕，这种无论如何都挣不开的滋味，让我回到被束缚双手捆绑在病床的日夜，眼泪涌上来，我死死咬住唇，不让自己的哭声泄露。
泣不成声的我被兄长状似兄妹情深地搀扶住，暗地里说的却是我也会死在精神病院对不对。
模糊视线中，一侧的宋抑被喝退：别过来！她已经被你害得够惨了，你要是真拿她当妹妹，就离她远点！
不要了，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要了。
那你就配吗，你的龌龊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流着泪，抬起虚弱的手，牵住他，他摇头，眼泪飞溅在我手背：不会的，眠眠，不会的，坚持下来，当年他们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治疗我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地方。
别吵了，别吵了。
顾不上辨别音色，我兴高采烈抬头，看到的却是很久不见的宋抑，我不想见他，于是我视若无睹，还往后撤退两步。
宋先生。
九月，我从别人嘴里得知了妈的死讯，听说死状凄惨，我在最热的天气出席葬礼，却冷得打寒颤，牙齿撞牙齿。
兄长快步走来，攥紧宋抑的手腕，宋抑面色扭曲一瞬后，松开对我的桎梏，我躲去兄长身后，牵着他的衣袖，不再露面。
亲人，你也配？
很快，我的救星到了。
兄长正轻声哄弄我，听得他语气不善，终于撇头正视他：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放开她？过去的事周家既往不咎，如今也是客客气气请你来，但多余的事希望你一件都不要做。希希，我们回家。
等他离开，又是一场撕心裂肺的挣扎，我真的不愿意一个人留在这里，但我挣不开束缚，只能一个人面对黑夜，泪流到干。
他们的对峙仍在继续，我全然听不见了，双手握紧垂在身侧，微微颤抖，好似有人掐住我的脖子，不让我呼吸。
兄长转身送客的间隙，我被一个人留在原地，得到我百般确认后，他才不放心地离开。
一棵枣树，一池莲花，我想象着，是美丽的院落，我好开心，好喜欢，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里求生的欲望复苏了。
周朗会带左左右右来陪我，但我总没精神，玩一会儿就打盹，再睁眼，我竟已躺在床上，天黑黢黢，他睡在我身侧，梦中也紧皱眉头。
或许这样亲昵的行为让宋抑误会了，他怒斥道：放开她！
背影越走越远，我深深低下头，手指掐在一起，掐出月牙印。
帮我？谁能帮我？没有人。
那是我和她的契约，为了让我更像个正常人，我和她什么都没有，我不会娶她。
就凭我是她世上唯二的亲人！
他向我保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