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春光洒进来时,小姐正好窥到那人盈盈的眉目。
在那样决绝的语调中,小姐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珠宝商,她向来不齿于谁为了情爱而轻言生命,更何况她们之间只不过见了寥寥数面,何至于神色一片暗沉,像一字一句挖着心说的呢?
“你什么时候可以为了自己而活呢?”珠宝商的手指顺着她脸颊滑下,沿着修长的脖颈扯出了那条熠熠生辉的绿宝石项链,“他没有你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我没了你就会死。”
“妖寿命长,人寿命短,狐狸想下一世相见,自然就给了眼珠子。”
每一世,敏儿都那样好,她既舍不下,又得不到,只得一刻不停地去寻她,生怕迟了又叫她独自吃苦,只在难得喘息的间隙思忖过,若找见她,该如何诉说这些年林林总总所受的委屈。
真是不像样……
她静默一会儿后,才问:“这是如何进来的?怎么不怕人发现呢?”
就在昨晚,阿兄来找她了,尾巴断了两条,神情中却难掩兴奋。
“要不要和我一起走?”珠宝商看了她一眼,突然问,“不是不愿意嫁给别人吗?比你大十几岁。”
“真好,既然两人这样好了,你也该开心些。”
她拭了拭泪水,喉咙中又冒起一阵无法扼止的痒意,只好一边捂唇咳嗽着,一边开了窗。
小姐病了,软绵绵躺在床上,同父亲说想再见见之前来过家里的珠宝商,一向百依百顺的苏大帅这会儿却不肯了,冷着的一张脸看她病容也只是缓和些许,叫她不要多想,好好准备。
于是,在这难得能倾诉的当口,珠宝商只是笑了一下,说:“讲来讲去,总归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怎么不接着讲话呀?小姐脸颊发烫,连日的病气似乎都散去了,说道:“你再同我讲讲故事,上次那个,怎么就结束了呢?还没说,狐狸是什么时候给出眼珠子的。”
“每一世,狐狸都找到了她,这样还不够吗?”珠宝商挑着眉反问,眼角眉梢带上俏皮的神气,只是终究肃肃落落不复往昔。
“我哥哥来看我了。”珠宝商略略说一句,像忘了该有的规矩,两人极亲密一般拨弄小姐的发丝,将散碎的头发别到后耳那,一时间两人间静悄悄的。
珠宝商的眼睛里寂藏着快要荼靡的忧伤,小姐有心想亲亲她安慰她,可女子要讲究矜持和贞洁,便抿抿唇瓣,是克制的意思。
她猜测着是谁,想要是那个人,不禁生了些期待,但理智又告诉她,这是绝无可能的。
“听说小姐病了,又没有理由探望,才想出这样冒失的法子。”珠宝商跳进来,落地时像一片羽毛。
像一阵电流窜上心头,极隐秘地,小姐脑海中闪过这个人伏在她肩头,伸出殷红的舌尖轻舐她眼角泪珠,那时她也正娇软哭着。
“可爸爸需要,我不懂这些,怕坏了他的事。”小姐嗫喏着说。
她默默缩进被子里,红红的一点耳尖露在外面,回答道:“也没什么,你前几日怎么没来呢,我想找你又找不见。”
可辗转这么多年,她终究追到现在,也未诉诸于口。罢了,敏儿又知道些什么呢?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抛下过她多少次。
她看出眼前人怀揣着同一份喜欢,心里窜上一小股勇气,又很快被熄灭。
彼时已经十世未修成善缘,她捧着公主冰凉的头颅流泪,发狠道:下一世必不去寻她了。
“这是怎么?!”她失声叫道,欣喜尚未涌现就急急地去查看伤势。
“小姐既然病了,就该在床上好好歇息,勿要劳累了,…怎么还可以哭呢?”她冰凉的手指抚了抚小姐发红发肿的眼角,柔声问。
“然后呢?”小姐皱起眉,像是觉得这样一个荒唐的故事怎么结局又如此平淡。
待房里只剩下她一人时,小姐禁不住伏在鹅毛枕上呜呜咽咽痛哭起来,两只眼睛肿成红红的小桃子也没罢休。恰在此时,西式的玻璃窗上突然传来一些细微的叩击声,悄悄的,恰如来人温柔又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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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世,敏儿尚为幼童,便已夭折;第二世,二八年华的娇柔女郎被投到河里做了河神的新娘;第三世,她身世飘零,沦落青楼卖笑,不堪受辱自尽而亡;第四世,她已嫁做人妇,幸福和满,狐狸便只能远远观望,勿自痛不欲生;第五世,她早早便被找到了,两人人世相偎,可惜人命浅薄,竟突发恶疾而去……
她拖住小姐的两条胳膊,人也没挣扎,就糊里糊涂地又被安置回床上,羽绒被还被掖了掖。
“咳咳,我没事。冉冉,你先听我说,你可以回来了,那位小姐会嫁给执运之人,只要趁她大婚之日,你将自己的内丹度给她,偷天换日,将你的眼睛换回来,我们一家就能团聚
一定要讲那个,但语气不能太生硬,要又娇又柔带着笑地埋怨:“你当公主的时候,明明也无力回天了,可我拉着你逃,你又骗我,明明是喜欢我的呀,怎么舍得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