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不是方才还说这没什么好怕的吗,怎么一转眼又换了一套说辞?”
“那怎么突然就操办起来了,”云滢现下的心神都在这件事上,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钱花得多少,“我不爱听这个,我一切随官家,这事陛下想怎样就怎样。”
皇帝的身后事自然比寻常人不同,这事要办的仔细,工程完竣也要十来年的工夫,是一件漫长的事情,必得早早预备,不过皇帝有意薄葬,那倒能少花许多钱。
圣上是不愿意在死后弄太多排场的,但是皇陵是帝后共同长眠的地方,他还是想征求一下云滢的意思:“朕想将来薄葬就好,便如汉文帝一般,省得后面乱世,有贼寇惊扰朕与阿滢的好梦。”
云滢不理会他的这些示好,摇摇头道:“我倒也不是怕死,只是每每听七郎说起来,心里都不舒服,听说妇人生产是鬼门关,万一我有些什么……”
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满心期盼这个小生命的降生,但是云滢却还有另一层生死上的顾虑担忧:“若是一举得嫡,他便是太子,以后咱们注意些,不再有孩子了。”
她说到一半,却将圣上的心绪也弄乱了,他低斥了一声,面色略有些不悦:“你胡说些什么呢,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吓唬自己,等你到了后面那段日子,朕叫全太医署的太医都守在你这里,断不会出什么差错。”
圣上知道这些事她没接触过,一点点学起来还需要很多精力,也不会笑话她:“其实一般君主御极几年之后就应该着手修建皇陵的,朕御极十五年才开始动工,已经算是很晚的了。”
皇帝有着相应的权力,也愿意叫自己心爱的女子过得舒心,他自己节俭可以,但要是因为这样就委屈云滢喜欢华美衣物的心意,他是不忍心的。
“七郎这不是风华正茂吗,怎么好端端的想起来修皇陵了?”云滢大惊失色,她有些不安地攥住圣上的衣袖,语无伦次:“这些事还有好几十年呢,七郎现在就预备了?”
这一桩伺候人的事情自然是圣上在做,他的理由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云滢每天晚上都是和他在一处,她有些什么不适自己比外面那些人知道得更快些,左右也是要被惊醒的,还不如两个人私下按一按,给她讲几个故事哄人入睡,省得惊动宫人,又有一通折腾。
现在云滢的小腹慢慢大了,将近五个月的人,虽然没了胃口上的不适,但却又有别的事情,太医除了嘱咐她多走动,喝些牛乳,也提议过让侍女给她多捏一捏身上,缓解一下身上的不适,也省得水肿太厉害,让她难受。
“阿滢若是觉得靡费太甚,咱们便从旁的上面省一点就是了,”圣上含笑问她道:“这些时日工部给朕递了折子,皇陵的地址已经选定,只是还有些具体的花费和用度得朕同意才行。”
云滢除了是怕两人分离,也是突然想起来如果她难产而死,皇帝是要另立新后,那皇陵未成,把她放在哪里,他是不太忌讳提起自己生死的,没想到一说到她的身上,皇帝又生气了。
她还不到二十岁呢,大把好年华,担心这些实在是有些不必要,圣上将人亲了亲,见她眉眼盈盈,十分依赖地望向自己,不免心下柔软,轻声一笑:“是朕不该这个时候同你说这些,叫娘娘不高兴了,晚上朕给你捏捏腰腿,还生不生气?”
“朕是想着将来这地方阿滢也是要住的,所以同你商量这笔钱该不该省,”圣上怕她介怀生死之事,低头去亲她眼睛,“傻姑娘,这有什么好难受的,人总有这一遭,咱们两个千年之后化作粉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个人做伴,你还害怕吗?”
皇帝对这些事情一向看得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子受命于天,如果无道,这天命自然会转到别家去,而后世的国祚他也管不到,还不如想一些实际的问题。
她的心思就像是孩子一样,愁思来得快,去得也快。
如果说有什么地方能缩减一些也是好事,但偏偏她寻不出来,更叫人生气。
圣上没说些什么,却低头衔住了她的唇,良久才放开:“是朕怕了你的,皇陵的事情交给前朝的相公,随便裁减一些用度,阿滢就别为后宫里的事情犯愁了。”
“七郎这说的是哪里话?”云滢微感惊异,他是皇帝,当然子女越多越好,省得这一个不成器,好歹还有别人,不至于将江山错付,“郎君同我燕好,便能有孩子,您当真不要了?”
云滢咯咯一笑
恼得打了他身前一下:“人家同你说正经事,七郎却成心怄我,这内廷开支这般大,您瞧了都不觉得怕?”
“朕哪里会存这个心,”圣上笑过了之后便揽住她肩膀,同她细说起这些:“宫中的用度只有部分是来源于税收,其余更多是盐铁垄断与外国通商,大库如今充盈,阿滢不必介怀,从前怎么样,往后照旧就是。”
国家的收支当然是会有一定范围的,如今庶民富足,大库里的钱也一样充裕,只要后宫的开支控制在一个度就好,不用云滢这么愧疚责。
云滢瞧见圣上面色严肃,反而笑了:“郎君,你的金口玉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