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伤好了多少?”
“师尊……徒儿病容尚在,实在不适合与师尊相见。”
云殊华心下好奇,隔着远远几层纱幔开始偷听,待到琴声渐弱,他才意犹未尽地揣摩一番其中的隐妙心思,遂对着景梵的身影行了一个礼。
他向那里迈了几步,看见红纹莲衣的朦胧身影在亭中静坐,心下了然,随后又在心间升起一丝难言的诡异。
云殊华心下微疑,收紧鹤氅的领口,步子已经先意识一步踏了出去。
就如同现在,云殊华不敢无视这样的景梵。
云殊华茫然地四处看了看,确定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当初按照自己喜好布置的无疑,心底便安定下来。
这确实是北方二月应有的气候,是东域不假。
他就是什么?他本来就是个傻子。
云殊华闭了闭眼,小声说:“我才不要想他呢,以后若是再轻信别人……我就是──”
思及此,他口中默念法诀,指尖萦绕着温润的白光,丹田处蕴藏着充沛的法力,先前那股烧心灼肺之感消失不见了,身体较之先前好了数倍。
熟悉的声音响起,云殊华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睁开沉重的双眼,捏着锦被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还不待这句话说完,就见景梵自小亭中站起,撩开纱幔一步步走了下来。
师尊竟然会抚琴。
云殊华转了半圈,走到莲花前停下,脑海中的思绪飞到千里之外。
礼拜完了,云殊华伸了个懒腰,调转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去。
景梵看着少年头顶的发旋,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阵烦躁,修长的指尖捏住云殊华的下颌,就这么仔细地打量起来。
不知道江澍晚现在怎么样了,悬泠山又是怎样一副光景……还有师尊。
那细弱下来的琴曲戛然而止,又听“嗡”地一声锐响,丝弦绷断之声乍现。
他从屏风处取下一件鹤氅,推开屋门,寒风化成一柄柄锐利的尖刀直往他脸上割。
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变成傅徇那个样子,到头来还不是一样,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有人将真心托付出去。
景梵面无表情说出的话总是带着无形的威慑,让人无法不臣服,纵使他想了千遍万遍仍不明白,为何有人简简单单说一句话,便能让人心惊胆颤。
寂黑的夜里,亭前鲛纱随风轻飏,将镜湖遮掩成隐隐绰绰的样子,唯有数朵泛着银光的白莲在无声地引诱着他。
“小华视若无睹,见了为师也不愿上前问好?”
傍晚时分,屋檐下嘀嗒雨声将云殊华从噩梦之中唤醒。
云殊华拂着了无温度的衣袖,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向屋中走去。
他和景梵之间的信任止步于此,再不会往前迈一步了。
恰在这时,小亭中响起寥寥琴声,伴着清莲香吹入少年的耳畔。
这是个肯定句。
云殊华坚定地答:“没有,徒儿并未生气,师尊教了徒儿一课,便是心存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您
这不是自己的房间吗?难不成已经回到了星筑?
云殊华立即低下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向后缩了缩。
云殊华捂住发冷的脸,心脏狂跳。
景梵意味深长地在黑夜中同他对视,低声说:“小华还在生我的气。”
不过……这里该不会是他的幻境吧,或者还在梦里?
四下寂静,云殊华站在莲池前久久静默,看着池中一朵含苞欲放的菡萏,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这次的事也给云殊华提了个醒,逢人见面,话说三分,隐匿心事,才是万全之策。
“已经好了大半,”云殊华眨了眨清亮的眼睛,说,“师尊不必再惦记了,徒儿再过两日便能像从前一样同您论道修炼了。”
幸好今夜无月,景梵兴许瞧不出他面上的纠结。
他转过身,面色坦然地上前,对着织绡后的人影又是一拜,朗声道:“徒儿拜见师尊。今夜外出散步,并未发觉师尊在此抚琴,也不好意思打扰师尊的雅兴,故而只得远远行礼,还望师尊恕罪。”
眼前的摆设颇熟悉,那紫檀木镂雕的小榻,小推窗下摆置的沉香书案,以及正对着后屋厅堂的圆桌。
云殊华细长的柳眉皱得更紧了。
云殊华掀开被衾,踩着靴子,这才发现周身舒爽,似乎已经沐浴过了,身上也换了新的寝衣。
蛊虫没了吗?
云殊华不懂弦乐,却莫名觉出琴音之中透着淡淡的悱恻与凄切,听起来让人倍感寂寥。
太好了,终于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无妨,这不是什么大罪,”景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糊,“小华,到为师这里来。”
自己对音律与乐器可谓是一窍不通,白听了这么久,只好做一个标准的弟子礼作为报答。
而且竟然会弹如此缠绵凄婉的曲子,实在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