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梵喉间烧灼,旋即吐出一口鲜血,闭着眼摇摇欲坠倒了下去。
云殊华蜷缩在小塌上,冷汗从额角沁出,顺着下颌打湿绣枕。他闭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感到痛苦胸窒渐渐消散,这才重新下了床。
说罢,他退出寝屋去烧了一盆炭丝进来,不多时便抱着一床被衾坐回在室中的小塌上。
就在那一瞬间,云殊华眼疾手快上前将他接过,扶着他安稳坐靠在床边,双手解开中衣,旋即不可置信地退倒在地上。
景梵曾挑过两束含苞欲放的油桐枝,交至云殊华手中嘱咐,待回了清坞山便种在星筑里。
接下来两三日,朔望镇夜夜下雪。
他又不是一手创造出朔望幻境的人,为何那日在雨夜中如此笃定的让自己无需担心?
先前师尊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均无性命之忧,这句话是真的吗?师尊究竟有没有骗他?
云殊华想问又问不出口,他知道面前的男人不会回答,万千种思绪密密麻麻编织成细不透风的网,迎头将他兜住,只有一个想法存留在心中。
云殊华浑身冰凉地睁开双眼,潮湿的寝被没有半分暖意,他用力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他是这个世界观背景下万民公认的英雄,那么多人愿意加入下界五域追随他,云殊华又怎能免俗呢?
“明天见。”
云殊华伏在床侧,将自己的法力灌注疗伤,口中喃喃道:“师尊,您还能听见徒儿讲话吗?”
云殊华小声对着远处的景梵说了句晚安,话音刚落又觉得自己很傻,便捧着脸躺了下来。他总觉得自己对景梵的崇拜过于盈溢,其中掺杂着许多无法言明的情感,说是喜欢也不尽然,但有时又特别在意他的看法,这种奇妙的感觉对江澍晚都不曾有过。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如此撕裂残虐的伤口,当下只觉头皮发麻。云殊华心惊肉跳地瞠起双目,指尖颤抖着抓住地上的绒毯。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胸膛了,便是云殊华打猎时为猎物开膛破肚取出内脏也不曾下这般狠手。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房屋,此时天依旧灰蒙蒙的,月轮挂在远处山阿一角,应当还没到太阳真正升起的时间。
偏生景梵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感受不到痛楚一般,静静地浅眠。
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何硬要在朔望中熬到这一刻呢,这真的值得吗?
不过清坞山地处北方,油桐树在幻境中开花也就罢了,出了朔望,在那种寒凉之地又怎能存活呢?云殊华心中觉得不大可能,但还是乖乖地将那两束绿枝养了起来,每日浇些新鲜的甘露水。
便更加沉重,只颔首道:“谨遵师尊教诲,时辰不早了,徒儿不扰您休息。”
他轻轻撩开幔帐,口中轻唤道:“师尊,您醒——”
白中透粉的花瓣飘落在地上,如雪片纷飞四洒,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气候中都能开花,实属难得。
景梵早已昏睡,只有从紧蹙的双眉才可看出他此时应当在承受极大的煎熬。
待到了第三日夜,这本应当是个无梦的好眠夜晚,却被破晓时一阵狂风打破。
乡间小路旁的油桐树早已开了花,云殊华每每照顾景梵歇下,经常去后山折最新鲜的花枝采回来放在窗边,夜间师尊醒来后,第一眼便能看到当日最为新鲜妍丽的花朵。
景梵正醒着。
这是入境以来就有的反应,每次晨起都要忍受如百虫啃啄心脏的痛楚,一刻钟后便又恢复如常,往往法力也在这之后恢复些许。
隔着几层轻薄的纱幔,他看不见景梵的睡姿,但能想象到师尊睡觉时姿势定然非常规整,不像他就爱往四处乱滚。
在厨房熬了一碗热汤药,云殊华避着风雪返回屋中,思忖着要不要上前唤师尊起来喝药。
准确地说,他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掌心捂着胸腔正中的位置,鲜血染红五指,正顺着手腕一滴滴下落。汗湿的发丝粘连在侧颊上,双眉紧蹙,薄唇微抿,脸色惨白。
靠近小塌一侧的窗纸被吹破了,雪花飘在木槛上,融成冰水将其浸湿,顺着墙壁缓慢流下。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单手抚上心口,一阵噬心的疼意如约而至。
想来也是,从他穿越到这个世界起,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景梵,从玉逍宫逃出后,也是景梵将他收入东域清坞,给他关门弟子的位置坐。
“师尊!”云殊华睁大双眼,看着他隐忍不语的模样,顿时慌了,“胸口,胸口的伤……”
只见景梵胸口不知被何物划得血肉模糊,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纵横其上,鲜血如注流涌不止,将雪白的衣衫浸成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