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氏大人从来如此,是个宽宏而仁善的领主。
星火黯淡,忠氏大人披着外袍,以极缓慢的步子向前走去。他的背影很清瘦,几乎是弱不胜衣的模样;秋日的月光落下来,更照的他背影凄清了。
优娜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忠氏大人…您的身体如何了?”
在忠氏的眼里,她不过是个盗贼。可她关心了一句他的病情,他却会说出“你有心了”这样的感激之词。
秋夜的风徐徐地吹,她一直垂着头不语,一副安静等候发落的模样。不知为何,她一直蹙着眉,似乎在为什么事所哀婉。
忠氏有些困惑。喉间痒意上涌,忠氏以袖掩面,小小地咳嗽了一阵,道:“你是家中贫穷吗?还是被有心人派来此地?”
“赝品?”忠氏咳了咳,伸手解开她腰间佩刀的下绪,熟稔地拿到了手上。他先掂了掂重量,又“嚓”的一声将刀刃拔.出了鞘,反复抚过刀镡的纹样后,笃定道,“这不是什么赝品,就是我府上的刀。这刀镡的纹路是独一无二的——日照松滨,取其名‘日光’之意,又取东照宫松滨之景为画,这才打造出了这副日照松滨的刀镡。赝品,可办不到这一点。”
忠氏看她沉默不言,像是已经认下了盗窃的罪名;于是,他便一边握着刀,一边问道:“我看你不过是寻常女人家,为何敢来这里盗窃?偷的还是秀忠殿下赐的东西。”
她总不能张口就来,说“忠氏大人您好,我就是这把刀的付丧神,我显灵了,快点把我供起来,拿五十个有钱儒雅博学风度翩翩温柔斯文酒量好的男子来供奉我”吧?
“忠氏大人……?”她微微抬起了眸,试探地问道,“您不打算处置我吗?我擅闯城主
忠氏拢了拢肩上披的衣服,渐渐地没了脾气。他放下刀,道:“罢了…你也不过是弱质女子,我不会与你过不去。”
“你是女子。”忠氏慢慢地呼了一口气,“算了。将这刀原原本本地放回去,我就当这件事不曾发生过吧。……你若是家中贫穷,我还会予你一些米粮。”
真是奇怪。
三层不算高,但也绝非一般的小贼可以爬进来的地方。优娜抽了抽嘴角,眼看着堀尾忠氏就要走进收藏宝刀的和室,她连忙喊住了他:“等等、忠氏大人!”
可如此一来,她就更没法解释自己为何会持有这把刀了。
“随我来吧。”忠氏仰头望着天守阁,“将刀原本地放回去,刀的守护神也会原谅你的盗窃之行的。”他说罢,就慢慢地向着天守阁的正门走去。
呃,她带的确实是日光长光不错,但不是这个时代的日光长光。付丧神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忠氏点了点头。他将衣服拢紧,循着漆作黑色的木梯向着天守阁上走去,边走边道:“等我恢复了康健,便要伴主公上洛去。……算了,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吧。”
木质的楼梯嘎吱作响,一直通往天守阁的高处。到了三层的位置,忠氏便没有再往上走了,而是命人撤掉了楼梯口的四折金漆屏风,道:“日光长光原本是藏在此处的。你是如何进到这里来盗走它的呢?”
优娜百口莫辩。
优娜:……还有点感动呢。忠氏大人把自己的刀分辨的这么清楚。
闻言,她看着堀尾忠氏,目光闪烁不定。
优娜还是不说话。
堀尾一族的族纹是龙胆花,寓意“坚韧且长久”。而堀尾一族的家主们,却都与“长久”这个词没什么缘分;一代又一代的家主们,就如中了什么诅咒似的,大多都早早地逝去了。大抵是这生不知何日而止的忧患,才会令忠氏大人拥有这样平和宽宏的性子。
得想个办法拿着自己的佩刀开溜。
“是…吗?小疾吗?”她喃喃自语着,露出了苦笑,“希望忠氏大人能快些康健起来。”
秀忠殿赐予我堀尾一族的宝物,今晚应当被供奉在天守阁上。你是怎么把它偷出来的?”
“嗯?”忠氏命侍卫打开了阁门的重锁,侧过了身,道,“不过是些小疾,很快就会康复的。你有心了。”
府邸,还做下了盗窃的行为。”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于是,优娜垂头,继续沉默不言,只轻轻翕了眼帘,偶尔拿余光窥伺地看他一眼。
面前的男子虽有着淡淡的病色,但说话的语气很是温和。这并非是假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温柔。不仅如此,他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一缕惋惜,像是见到什么名物落入了尘埃。他大抵是当真不打算追究她所谓的“盗窃”之过了。
她的眼珠转了转,想了个很拙劣的借口,说:“这…是…赝品。没错,是赝品。”苍天见怜,她并不想说自己是赝品的!可眼下这个阵仗,也没有其他的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