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戴起来和之前,好像不再有不同。
团队告诉我了检测的内容。最后一个问题是她是不是恨我,她想不想报复我。
为什么我不死在最初?为什么我会活到今天?
可是重新来过,她一定不会再愿意见到我。她会报复我吗?她会怎么对待我?
是卿容的妈妈问的。她曾经很信任我,但是我做出了让她永远痛恨我的事。
这个问题,永远不会再有人来回答我。
我不会有轻盈的飞翔。
如果能够挽回这一切就好了。
但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不会。就像雨水,像碎石,像沉重的、不堪的命运。
卿容的妈妈告诉我,卿容恨我。她说,她希望卿容能够撑过我的死,这样卿容就能够瞑目了。
容容,我不再害怕了。
不恨,就想象在办公室回复邮件。
然而可笑的是,我也知道这一切他们并不需要。没有什么能够补偿了。我只是想偿还我所欠下的债务的万中之一。
我已经留好了遗嘱,进行了公证。那些资产,我的股份、投资,我的一切都会留给卿容的父母,几十倍于我当初偷走的那些。
死亡是什么样的,会是永恒的空虚吗?像那些停车场里空洞的睡眠,永远延续,是不是就是死亡?
我回到我自己的办公室。同样在四十五层,不一样的楼,却有同样的高度。我曾想,这样的高度,是否离过去更近一些?
而我这样无意义的、充满错误的一生,恰如尘泥。从一生的最初到最后,都不该存在。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
一切结束了。
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就好了。如果能回到最初就好了。
高尔夫和邮件,割裂了我的命运,割裂了我的灵魂。卿容的大脑活动区域是无声的语言。
卿容的父母在找医生。但是他们对于这方面不太了解。我出国找到了最好的团队,给他们提供了研究资金,托别人引荐他们见到了卿容的父母。
人的一生就如尘埃,如草芥,如蝼蚁。
那之后我看到高尔夫,手就会忍不住发抖。好几次,差点失态。很尴尬,但是我已经不在乎了。
也或许从四十五层楼到地面的距离,就是我与过去的距离。从终点落下去,就能回到起点。
她看见和父亲在打高尔夫。
这是我唯一一件可以做到的事。我无法影响她的生命,但可以决定我的。
我好像看到了卿容。看到二十四岁的她,她手腕上漂亮的腕表在灯光下闪亮如星,她的脸上带着我很熟悉的笑容。
她撑过了第四次手术,我们都知道不会再有第五次。
可惜,连这样的机会,我也不会再拥有。
恨我,就想象与父亲打高尔夫球的场景。
她的身体油尽灯枯。我依然见不到她。确实,怎么可能见到呢。
上天台的地方已经被锁住了。因为没有人会再去上面。
四十五层的楼,真的很高。我回到了子公司原来的那栋楼,到了四十五层。
从这样的高度跳下去,人会不会像一只飞鸟?
我想是的。她从来如此骄傲,永远不会再原谅我。她会希望我死的。也许那样她能开心一些。
我的死,真的能让她瞑目吗?我不知道。
我已经不配再爱她。
她说她恨我。
我爱她。
况且,即使没有她妈妈的话,我也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我很害怕。没有她的世界,我很害怕。
容容,我很害怕。
但是我并不害怕。无论她对我做什么事,我都愿意承受。只要在我不堪的人生中,还能再次见到她。
我不敢告诉他们,是我找到了这些人。
他们对卿容做了意识检测。她是有意识的。
原来死亡像羽毛,落地无声。我很幸运,因为至少在我的耳边,是无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