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林非聪明地调整了姿势,让她的面庞从镜头里消失。
“同是情色,严肃有严肃的写法,流行有流行的写法。”我说,“严肃些,就是我想同你谈谈。”
他告诉我,陈小姐拿了钱,是要去打镇痛用的吗啡针。
我想他能理解我的话。
“可以了。”宋导演扫了眼剧本,叫来正被林非拉着闲谈的陈小姐,给她结账。
没过几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她的死讯:桂香老三病殁路边,昔日名妓无人认尸。
我听到林非平缓下来的呼吸声。
“你——”他先是一愣,慢慢回过味来,嗔怪似地瞥了我一眼,“只当你们写小说的先生,都是出口成章,阳春白雪来的。”
“Cut!”
“那你喜欢吃什么?要不要我的特别供给?保证比牛奶新鲜,还不用钱,尽可每日送货上门,源源不断。”我笑吟吟地望着他,想跟我打太极,我自有办法治他。
副标题:申江旧闻:演戏不成遇人不淑,风流报应终至沦落。
“林非。请你吃咖啡。”我在门口守株待兔,逮住就要离开的他。
我们全都忘了是在拍情色电影,比围观左翼电影的诞生还要紧张得多。
我听说最近上海药物短缺得厉害,想来止痛药也是一样,要钱,要门路,要运气。大抵可以设法托人问问,可她不过是个不足为道的老妓女,谁会多此一举呢。
我好奇他拍这戏的感受。
我不晓得这种片段要如何重拍。
之所以说她是装的,是因为这让宋导演大为满意的表情,很快失控成痛苦。
“咖啡不吃了,免你破钞,就在这儿谈好了,如有兴致,再补两个镜头。”他重新推开洋房的门。
窗外的喧声也渐渐远去,比先前更静。
姐把眼睛眯成半月形,极力装出浪荡享受的笑脸,迎合着林非的进攻,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我不想说。”他又点起一支劣等的烟,靠在冷寂的壁炉上,以最优雅的姿势吸着,仿佛眼前有一场衣香鬓影的舞会,“如果我说我只想着演戏,最多照顾了一下陈小姐,你相信么?”
陈小姐拿了钱,同来时一样,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她在中国电影史上留下了如此浓重的一笔,却又好像不曾来过镜头前。
“早知如此,就再补一段男女主人公谈论性问题了。”我有些后悔。我看低了他的演技。
“我已拿了工钱了。而且我不喜欢吃咖啡。”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掰开我的手。
高潮来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宋导演本想请林非吃饭,但他婉拒了,只要了一支上等的烟,在那张床上坐了片刻。
我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嗤之以鼻:“在这个时代?哼,这个时代,妓女不配谈性,也不配谈钱,只配闭嘴。”
他吻了吻陈小姐的胸,向她做最后的告别。接下来,他只需要在戏里安睡,等着陈小姐偷掉他的钱,连夜出逃。
这一段拍了两遍,也就过了。也许是为了节省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