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见过这些。”阿勒颇提醒道。
“死亡对于我们而言,同样太大了(too big )。”阿勒颇说,“我曾经见过太多城市,”——阿勒颇意识体诞生在公元前六千年,祂是当年奥斯曼帝国第三大城市——“有的面目全非地活到现在,有的则昙花一现,已经沉睡在死亡的秘境之中。但是曾经建立的城堡还伫立在风沙里,亚伯拉罕挤羊奶的沙坡也流传在故事之中。死亡或许会将我们捕获,但是文明的吉光片羽总归可以逃过它的魔爪,证明曾经有那样一群人类在这里存在过,世界因为他们而改变。”
摩苏尔没有搭理祂:“我目送这些帝国铁蹄踏过城郭,挥舞着鞭子和萝卜执行法典,在牛奶和蜂蜜之地建立无与伦比的宫殿。然后经过几百年,或者短短几年,这些王国们就轰然溃塌。曾经和我一同聊天的王国意识们没落而亡,因为死亡是比任何帝国更伟大的存在,它接纳着荣耀和光辉,也吞噬了低贱与落魄。”
祂有世界上最大的粮食公司,但是没有耕地;祂是世界上十大港口之一,但是没有淡水;祂的电力和石油都需要从陆上输入,即使祂是这两者消耗最高的城市之一。
阿勒颇颇为困难地展现出祂的著名的阿勒颇城堡。
在重新回归寂静之后,哥谭收到了华盛顿的联络,祂紧急告知哥谭会议的结果。人类这一次下定了决心,要对犯罪之都、罪恶之城的哥谭市出手。华盛顿的政客们已经开始联络媒体和网络公司,请求隔绝一切关于哥谭的信息。
过,远处的城邦新生或濒死,而哥谭依旧在全球帝国的王冠上熠熠生辉。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希望我现在就可以死去。”哥谭听到阿勒颇这样和摩苏尔说,祂们的躯体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旧日庞大的规模,完好的部分可以感受到悠久历史造就的深沉。但是祂们大多数躯体都已经消失,触须基本被扯断,就像是人类被剜去血肉、打断脊椎,只剩下植物神经还在运转,却仍旧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哥谭知道只要在废墟间尚有人类生存,阿勒颇的愿望就无法达成。
“我看着古堡在战争中损毁,房屋燃烧,道路断裂,城市的意识体们无所不知,却无所可为。来自异邦的十字军在断垣间交火,棺材覆盖着儿童的脸庞,名叫’杀戮‘的永不凋谢的植物在巷陌生长。如果只有死亡可以换来那降下硫磺与火的万军之主的些微仁慈的话,那我希望现在就死去,而阿勒颇古城将在历史与未来之间永恒。”
“我没有这样想过。”摩苏尔说,“亚述帝国、波斯帝国、马其顿帝国、塞琉古帝国、萨珊王朝、阿拉伯帝国、蒙古帝国、伊尔汗国、奥斯曼帝国,我已经跟着这么多王国,被征服,被摧毁,然后再重建。每一次我被进入的时候,都感觉这一次的敌人是如此强大,精兵悍将,好像可以比罗马帝国更加长寿,比汉帝国更加威严。”
当他们做好一切准备到时候,就该举起屠刀了。而哥谭毫无抵抗力,祂只是一座城市,一座依赖于整个世界的城市,而不是一个就算与外界分离也可以自给自足的生态球。
“就算我们真的可以自由选择生死,我也永远不会选择死亡。死亡可以带来的安宁太过虚假,真实的世界只会有闻到尸体的臭味前来的鬣狗和秃鹫。”哥谭说,祂的触须平静极了,“华盛顿特区举行了一次会议,讨论是否将哥谭市’人道毁灭‘。祝贺你们,”这王座上的腐烂的金苹果对阿勒颇,以及刚刚前来的大马士革和耶路撒冷等城市说,“山姆大叔从来不是耶和华的’义人‘,虚伪的假面无法长久,欢迎来到地狱。”
阿勒颇想起了大洋的彼岸,万里沃土,下面藏着工业的血液和骨骼。那地下的黄金啊,一个国家的战乱,与另一个国家的财富。又或许山巅之城真的便是安拉——上帝荣宠的土地,神明的恩泽在撒旦手里就是地狱业火,在祂手里才是统御万国的权杖。
阿勒颇感觉到哥谭的存在,哥谭的触须交缠在祂的身上,就像悬丝捆绑在祂的王国之上。
“如果您活着都无法阻止天主的惩罚,”阿勒颇听到那大洋彼岸的明珠慢吞吞地说,“无意冒犯,但是您怎么能期盼死亡便可以换取狩猎者的仁慈呢?您并不是我这样每一根触须都沾满鲜血的罪孽之城,而是流淌着奶与蜜的膏腴之地,如果您有任何罪过,那天主恩赐的地上的枢纽和地下的黄金就是您唯一的原罪。”仿佛刀刃轻柔而冰冷地掠过要害,缠着阿勒颇的哥谭的触须甜蜜而诡谲,“这才是您死生几次都无法逃脱的祸乱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