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场吓怕不全是坏事,当晨曦透过彩绘玻璃窗照进来的时候,她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并没有被鬼挠一把、也没有被黑影咬一口,活得好好的,她的猫也睡的好好的
但昨晚她都已经战胜了对鬼和黑夜的恐惧,难道还会怕了区区几个三教九流吗?
无措之下,她躲进了一座教堂,包袱里有纱巾,取出来蒙在头上。她天生胆子小,怕鬼、怕黑、怕各种不存在的东西,前半夜她瑟瑟缩缩地硬挺了过去。
但后半夜她还是投降了,两面墙壁上隔一段设一盏壁灯,阴阴地燃着,灯体是黑铁古风的造型,像一双双枯瘦修长的手,枝枝节节的影子投在墙上吓唬她她终于吓哭了,嘤嘤嘤的,认命了,想要回家去,但腿脚却吓得动弹不得
她庆幸极了,觉得自己胆子大起来了,虽然她看不到自己腿软的连走路都变得怯生生、颤巍巍的。
她的心脏砰砰砰跳起来,现在她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怕四爷,她的腿脚发抖,一步步向后退。
这时她看到一对中年夫妻模样的人。这两个人她已经见过三次了,在火车站一次,昨天在轮渡一次,今天又见,而且他们和她一样,一直在有意无意地躲避着军警和便衣探子。那种躲避和机警别人看不出来,但她和他们是同一种人,所以她第一天就看出来了。只是她太心急,完全顾不上去在意和关注别人的事情。
罗副官上车,随即引擎发动,车子从视线中离开了,军警和便衣的搜查宛如天罗地网,想乘轮渡或火车离开,是万万不可能了?
这天码头上的军警和探子更多了,几乎有种白色恐怖的意味,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兵士从疾驰而来的军车上嗵嗵跳下,令藏在暗处窥视的月儿胆战心惊,正要离开此地,忽然看到一辆熟悉的墨绿色军车在码头停下。
但视线却始终无法从那辆车上挪开,罗副官下车了,在对军警盘问着什么。而那辆车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她莫名觉得那里边有人,而这时几乎是有种心灵感应一般,帘子忽然被一只大手打开,四爷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竟照直向她这个方向射过来。
她心惊!
她不甘心,思来想去,打算往其他码头去看看。
洋车不敢坐,电车不能乘,因她知道四爷平时抓人是会给洋车行以及各种交通部门发协助函的,她现在这个样子,也许一露面就被锁定了。她只能选人烟稀少的偏路步行走过去。
码头上人来人往,她隐在暗处惴惴不安地观察那些军警和便衣探子,最终发现毫无可趁之机,自己根本不可能混上船去。
可是,她真的怕鬼和黑夜毕竟是虚无的东西,而黑渡船上三教九流的人是实根根的存在,所谓君子不立危墙,更何况她一个孤女。
不怕,我不怕,不不不怕
上海滩有黑渡船,专门收钱帮人偷渡,但难免是帮派在做的生意,同行者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她害怕。
除非黑渡船!
直到窗帘再次合上,她的心才幽幽活过来。
看他们的年龄应该在四十岁左右,如果她对外称是他们的女儿,一定不会有人怀疑。三口之家乘坐轮渡,安全度高出很多。再观察那俩人,斯文安静,一副知识分子模样,这种人不像是能犯什么事的人,但她们为何如此回避军警,会不会是共产党?或者其他党派?想到这,她脑际忽然回响起前天四爷和罗副官在书房里的对话。
隔着蒙蒙海雾和来来往往的军用大卡车,她看不清楚他,他也不可能看到她,但她还是有种被大铁钉牢牢钉住的感觉,刚才还在节节退后的脚滞住了。
另一座码头规模较小,货物稀少,只有寥寥几个麻袋包。根本没有她可隐蔽的地方,远远窥视一番,便迅疾离开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有夜色的保护她没有那么显眼了,但另一种担忧又来了,街上的瘪三开始注意她。
但此时就不一样了,看到他们的时候,她忽然福至心灵,有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她要和他们组队乘坐黑轮渡。
那天罗副官在书房向四爷汇报审讯救国党成员情况时,她确实藏在窗帘后,本是事先潜入欲偷四爷的一只青花瓶,不意四爷和罗副官忽然进去,她情急之下抱着青花瓶藏在了落地窗帘后,当时窗外风雨正盛,稍微有点响动并没有引起四爷和罗副官的注意,于是她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她的特征太过明显:一个受伤的小姑娘,带着细软包袱,抱着一只大白猫。很难不引起注意,但细软和猫哪一件都不能舍弃,细软自不必说,无钱寸步难行,是实根根的物质支撑。而那猫,可说是精神层面的依赖这一走,天涯海角孤身一人,大白猫权可做个伴。再说如今兵荒马乱,此去必然险象环生,猫虽然不是人,但也是个活物,要紧时候也许还能壮个胆。
犹豫归犹豫,她还是
想到党派,月儿不禁又有点踟蹰,能否信赖这两位呢?与他们同行会否安全呢?
她用一件细绸旗袍换了一件修女袍,除了脸之外,其他部位都藏在宽袍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