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走过去,见他写的是:油壁香车不再逢,峡云无迹任西东。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
闵恪顿住脚步,道:“嬷嬷请讲。”
这个冬天对天睿帝来说,分外煎熬,殿内的炭火驱不走西北兵变带来的寒意,太医的汤药救不了他沉疴痼疾的身体。
闵恪道:“他去京城接老夫人了,回头便来找我们。”
这是哪里?怎么会看见他?莫非还在做梦?
燕燕踌躇半晌,道:“那他来了你记得叫他写信给我。”
“妧妧?”闵恪见她满眼疑惑,叫了她一声,又问道:“你渴不渴?”
闵恪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桌边,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她,道:“这里是白河县的县衙,谈璓让高嬷嬷送你去西安,一个时辰前在路上遇到了我。”
心中安定些,吃了口茶,又不放心,叫来高嬷嬷,问道:“如星真的去京城接老夫人了么?”
燕燕道:“他和你也是一家人,何必打打杀杀伤和气呢?”
次日燕燕便在高嬷嬷和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去了西安。
下人架起锅炉,煮沸了花椒水,两人拿着筛罗站在锅炉两边筛起白面,递送间飞起一片白雾。面粉透过筛罗,一层层覆在水面上,渐渐地沉下去。
她记得谈璓答应归降,接过茶盏,顾不上吃,又问:“那他人呢?怎么不和我一起走?”
白河县,燕燕知道这个地方,在陕西和河南交界处,距离河南府不远。他往这个方向来,多半是要攻打河南府。
“驸马!”
闵恪却从容自若地笑了一笑,道:“怎么我说姑姑还不信呢?”
雪已经停了,夜幕上一轮圆月,月光照在雪地上,明晃晃的一片冷白。闵恪望着屋檐下尖锐的冰棱,半边脸落在阴影里,过了一会儿,嘴唇动了动,吐出不冷不热的三个字:“知道了。”
“公主过奖了。”
高嬷嬷唯恐她知道真相闹出事来,点了点头,服侍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骗过她,心中不是滋味,脸上神情也不自在。
接过奏折,天睿帝看着上面容与风流,刚则铁画的字,叹息道:“让如星回来罢,朕想见见他。”
不是做梦,她急忙坐起身,问道:“这是哪里?如星呢?”说完才发觉嗓子眼干得冒烟,声音像砂纸磨出来的。
燕燕大惊,丢下筛罗,伸手去抓那些花瓣,却抓住一只温暖的手。春日的庭院变成了陌生的房间,桌上灯火如豆,一身玄色戎服的闵恪正坐在床边看着她。
燕燕听这话不对味,隔着白雾看他,他的脸甚是模糊,她道:“驸马你要出远门么?”
他嗯了一声,松开手里的筛罗,化作无数雪白的花瓣被风吹散。
闵恪垂眸看着床头她刚吃过的那盏茶,微笑道:“姑姑说的是。此地条件简陋,不太安全,姑姑明日还是去西安罢。等谈璓来了,我们还有事商量,行军路上带着你多有不便,想必他也舍不得你受苦。”
闵恪点点头,道:“嬷嬷说你睡了一天一夜,待会儿吃点东西,我先走了。”
“停放一夜,明日公主记得叫人搅匀了,要搅三日,再放三日,才能用。”
??第一百章 赤子之心
“我帮你把字裱起来罢。”
谈璓望着马车消失在黑夜中,风裹着雪花,铺天盖地,几乎将他淹没。良久返回行辕,房间里残羹冷炙,一转身似乎已经过了几百年。他在椅上坐下,研墨提笔,起草一份《告罪疏》。
她笑道:“驸马字中有剑意,别具一格呢。”
高嬷嬷道:“公主对文靖侯的情意,奴婢再清楚不过,她若知道文靖侯被害,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若有可能,还望王爷尽量保住文靖侯的性命。”
的,这时也心酸了,道:“侯爷一起走罢。”
闵恪道:“我让姑姑不要告诉他你的身份,姑姑偏要冒险告诉他。就算他不降,我也会赢的。”
燕燕道:“不是不相信你,是不敢相信他真的答应归降。唉,是我连累了他一世的清名,老夫人知道,必然不能原谅我。”说着蹙起眉头,神色愧疚地抱膝望着地面。
燕燕心想:是了,以老夫人的性子,别人去也接不来,他也放心不下。
一个昏昏沉沉的午后,听蒋芳念着谈璓的《告罪疏》,思想这一年来计氏的背叛,儿子的背叛,这份言辞恳切的《告罪疏》倒令浑身冰冷的他感到几分慰藉。
庭院里满树洁白,细看不是雪,是梨花。梨花树下放着一张檀木长桌,有人正提着一支玉管狼毫笔,伏案写字。
谈璓摇了摇头,高嬷嬷默然半晌,深深一揖,道:“侯爷多多保重。”
高嬷嬷跟着他走出房间,在走廊上低声道:“王爷请听奴婢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