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光趔趄一步,幸而嬷嬷扶住了她。
这不是祈光记忆中的外祖母……外祖母生于武将之家,曾与外祖父并肩作战,便是分别前最后一面她还身体康健,如今……如今怎么瘦弱到不成人形。
“头发……暂不拆了。”祈光看着镜中人,选了素净的饰品。
舅舅在门口候着她,二人一同向外祖母居住的院落行去。
她口中的小姐,正是母后。这位是外祖母的贴身嬷嬷,曾做过母后的乳娘。
“那就多谢林大夫了,药我会吃吃看的。”
卢镝苦笑,他已不是当年那个驰骋疆场的大元帅,曾经高大的身形在肃州日日的凛冽寒风中变得佝偻。
林大夫磕磕巴巴地表达,但祈光能懂她的意思。
舅甥二人初见,心中都满怀对彼此的愧疚和心疼。
“那时陛下尤为在意肃州,苍峻山脚甚至有精兵把守。肃州但凡飞出一只鸟儿都得让他们射落下来……”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雪封山拦得住祈明一时,待开春后道路无阻,他若一纸圣旨飞来,她难道还可抗旨不遵吗?她有这勇气,可现在她背后有卢氏众人,祈明更好以此来拿捏她。
行至外祖母卧房门前,一位老嬷嬷已在等着。
老嬷嬷擦去眼泪,道了几句殿下莫怪,又言:“老夫人如今糊涂了,她若说了什么,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祈光心中一酸,点头知道了。
“外祖母,我是安儿。”
“您可不要讳疾忌医。”林大夫以为她不愿意吃药,“这病没什么的,在我居住过的部落,女人们甚至有人想得这病。”
母后单名一个铃字,只有外祖母会唤她铃铛儿。
外祖母已不记得她了,只记得母后。可母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临近晌午,外祖母醒了,那头下人们伺候老夫人穿衣洗漱,祈光这头已接到消息,准备前去拜见。
这是母后为她起的乳名,愿她平安康健。
“看来是了。那您更要注意身体,旁人冬日落水尚会大病一场,您若不多加注意,怕会落下更深的病根。”
祈光面无表情,她犹记得幼时母后每每为她寻来大夫,那些人总会或多或少地露出惊异神色,最终都不知所踪。
外边传来清扫积雪的声音,动静并不大,偶有奴仆低声说话。
她低声喃喃着京城,突然伸手抓住祈光肩头,笑道:“从京城来的……我知道了,你是铃铛儿。”
祈光轻轻环住了膝盖,她闭上眼,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殿下,为了卢氏,您在京城受苦了。”卢镝并无怨恨,这些年肃州与京城少有交流,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祈光一定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保全了卢氏。
“安儿不是在京城吗?”老人目光游移,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动。
祈光再也忍不住眼泪,伏在榻边呜咽哭泣。
老人发出意味不明的嗯声,她转头看来,祈光强忍住泪意,挤出抹笑。
祈光刚刚已在林大夫口中得知外祖母病情,肺病形成的顽疾已无治愈可能,光凭良药吊着。除此之外,外祖母清醒时思及早逝的女儿和久不得见的外孙女儿,总是以泪洗面。心病更难医。
祈光转而问起外祖母的病情,此事便轻轻揭过了。
“我这就去翻翻方子,应当有一副方子恰适合你用。”一谈到病情林大夫说话都利索不少,她眼中似有光。
“有时候,生育对于女人来说是惩罚呢。”
祈光醒了,她这阵子总醒得早,或许是肃州一直下着大雪,雪声扑簌扰她安眠,或许是伤口疼痛,引得旧病齐发。
府中早备好新衣袍,侍奉祈光的奴婢为她稍作妆画,看起来气色好了些。
“安儿?”
祈明登基之前有一小拨人曾提到过祈光也可继承大统,这些人所在的家族在尘埃落定后或被定罪处死、或遭流放。卢氏握有重兵,作为祈光背后最硬的靠山,竟然只是卸了兵权,迁往他处。祈光答应了祈明什么,才让那个杀红眼的少年帝王刀下留人?
“为何外祖母最初患病时未及时救治呢?”祈光没有埋怨之意,她猜到是什么原因,只是她想从舅舅口中得到答案。
镇北军的旧部仍在,但天下安定,祈光所学
祈光神情冷凝,卢氏刚刚迁来肃州时,她恨极了祈明,却要在他面前虚与委蛇。祈明面子上受着,原来背地里对卢氏这般施压。
榻上的老人目光呆滞,她满头白发,面上愁苦,罩着浓浓病气。
天灰蒙蒙的,再过一会儿才会亮。祈光靠在榻边,看着窗外。现状总归是好的,她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祈明,再次见到了亲人们。
“老夫人,殿下看您来了。”老嬷嬷在前带路,一进房间,祈光便闻到一股药味。
“奴婢见过殿下。”老嬷嬷眼中噙泪,行礼后忍不住去看祈光的模样,“殿下的眼睛……真与小姐生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