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鹤之际,国之无主,亦念国中良嗣、俊才辈出,固特立储君,以固国本。
继而‘当啷’一声闷响,是一名金吾卫手中的钢刀坠地。
这一声响,如同重重砸落在人心之上,转瞬间,同样的坠落声不绝于耳。
大盛朝的国丧与盛事,同日而行。
这句话一落,喧闹声顿起。
七日之后,大雪初停,无数宫娥疾步奔走于寻仙殿之间。
寻仙殿内外,人心皆是一乱,无数道视线,便也随着这句话,齐齐落在上首,玄衣金冠的男子面上。
伏环也厉声道:“先帝遗诏在上,皇七子李容徽继任储君之位,还不速速放下兵刃!”
半个时辰之后,便是李容徽的登基大典,而作为他的正妃,她便也会在这一日中,被册立为后。
伏环的话音落下,殿内哀哭声顿时为之一歇,霎时便有人青白着脸色起身道:“李容徽?怎可能是他?”
皇七子继位,名正言顺。
不待他们定夺,群臣之中,已走出一人,踏着寻仙殿前的积雪,大步而来。
伏环脸色渐沉,厉声道:“陛下遗诏在上,难道诸位,是要抗旨不成?”
“李容徽——”棠音却一眼便认出了他来,珊瑚色的唇轻轻扬起,杏花眸里如常一般铺上笑影:“你不在正殿里准备即位之事,怎么到我这来了?”
“究竟是谁,想谋反篡位,毁我大盛朝百年基业!”
在这般胜负已定的情形之下,为了一腔孤勇枉送了性命,真的值得吗?
且,既伏公公没有异议,那这一张圣旨,应当便是陛下遗诏——
至此,同荣同辱,风霜与共。
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回转过身去。
却见垂落的东珠帘幕无声分开,外头的朔风无声涌入,带得来人一身衣袍翻涌如潮。耀目如日芒的底色下,九龙腾飞,盘绕于两袖的华虫振翅而起,勾勒出天下最尊贵的景象。
李容徽不知何时已将棠音带到了身边,只以身护着她,不被众人的视线所窥探,语声冷厉:“本王即位,奉的是先帝遗诏!篡的是谁的位,谋的又是谁的反?!”
金吾卫们面色骤变,顿时也齐齐拔刀出鞘,与那来历不明的私军对峙。
风雪愈急,原本喧嚣的殿内,却陡然静谧了一瞬。
“方才父皇还好好的。为何一遣退了旁人,父皇便驾崩了?定是他动了什么手脚——”
“李容徽,你难道是想篡位谋反不成?”八皇子立于一名金吾卫身后,陡然扬声。
事出突然,即便能够杀出一条血路,去兵部报信,等诸位将军率兵前来的时候,恐怕宫中也已是血流成河,而他们这些守在寻仙殿中的,自然要与这些皇子一同陪葬。
如今仍是国丧,宫娥们皆是一身素服,手中的宫灯也蒙着一层缟素,但这一层素白之下,却也隐隐透出金笔绘成的龙凤图腾。
正当她微微出神之际,悬在槅扇外的东珠垂帘轻微一响,旋即身旁的白芷与檀香齐齐福身,恭敬行礼:“太子殿下——”
金吾卫们听伏环如此开口,又看着静夜中数倍于他们的私军,眸底的神色皆有些动摇。
“我怕旁人伺候不周。”李容徽轻抬唇角,低低应了一声,抬步行至她身后,执起眉黛与玉梳,如往常一般,为她描眉绾发。
皇七子李容徽,南风斯玄,俊秀笃学,颖才具备,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今日,是储君柩前即位。
*
“他血统不正,又不为父皇所喜,怎可能是他?”
棠音的目光轻落在铜镜中,隔着一层昏黄的镜面去看他熟悉的眉眼,眸底笑影深深,只任由着他为自己绾好了发,戴上了华美繁复的凤冠。
他手持笏板,于漫天大雪中厉声开口:“先帝遗诏已下,皇七子李容徽继任太子之位。待七日之后,柩前即位,便是我大盛朝新帝。”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诸位皇子与金吾卫,目光如刀,不退分毫,语声于风雪中抬高,愈发凌厉:“而你们,却在此你们却在此妖言惑众,置先帝遗诏于不顾——”
太子——
一众金吾卫,尽皆俯首。
不曾给他们答话的机会,外头陡然一阵喧嚣,却是无数身着铁甲之人,将整座寻仙殿团团围住,刃尖雪亮的寒光近乎要照亮整个晦暗的雪夜。
寻仙殿偏殿之中,棠音身着皇后吉服,端坐于一张紫檀木椅上,由着檀香与白芷为她顺着青丝。
殿内的烛光照亮了他的面容,神情冷肃,刚直,而不通人情,正是当今权相,沈厉山。
是比大婚之日更为沉重的分量,令小姑娘略有些不适应地轻轻握紧了李容徽的修长冰冷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