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阙依旧挥动手中的蒲扇,含笑答她:“就是它了。”
方玄她这五师兄身上好似总沾着烟火气,面上一直叨叨不停,笑意也不下了脸去,内里却是最绝心绝情,一派清心寡欲,正是修道的好苗子。
和方焰一同教习的日子大概是方玄幼时过得最为舒心的一段时日。
天子脚下到底繁华,叫方玄看花了眼。
其实方玄也不知道夫人怎么会收留了自己。她那时到城里只作往常一般又是个临时落脚处,趁着下人离开之际去泔水桶里捡几口剩饭吃。
方玄在亭边上坐下来,瞥了眼被揭了泥封的酒罐,便打趣他:“五阙,这莫不是你连夜从树底下挖出的陈年桂花酒?”
她一直都是方焰的家仆,不过是空担了“师姐”这个名头,还腆着脸说那是她家弟弟。
如今事成,她自然便该走了。
不过一切已然没了回头的机会,她亦承了一方门的大恩,一切该当如此。
方阙总和她说起山下种种吃的喝的,他说的天花乱坠,动心的便总是她这个旁人。
这是方玄下山后才想明白的事情,在此之前她一直觉着她五师兄同她一般无甚道心,都是个没心没肺的,却原来只她一个。
方阙到底是个能掐会算的主,见方玄不知会他,自己便给她捏了纸条子。
方玄瞧着她五师兄只觉得庄重了不少,许是回了宫来缚了自由。她却又觉得这是天性如此,山上的五阙不过是个影子。
方玄便问他:“这便是你说的桂花酒了吧?”
不知是不是此地偏寒,方玄大半月前在照影潭边已见过桃花盛宴,现在这里才刚见枝上花儿吐艳争芳。
休憩了一夜,她便往外城走去。
说着她就凑上前来,一眼扫过炊具杯盏,自是一应俱全。小壶嘴上已经氤着水汽,氲上了酒意,隐约飘着醉人的桂花香,应是酒水淬去不少,这香气并不闹人。
方玄说她是替师父捎封信来,这话不假。
方玄只觉得,山上那个同她闲话逗趣的五阙有如碎花一般也随着开春的风扫走了。
她在坊市里所进的院子,便是此次的目的地。
她五师兄在山上的时候就说,哪处的月桂最为浓郁,哪处甘泉最为清冽,又得看日温如何,又须得多少晴日后在月夜下将其埋置。
后来夫人便将她教养在身边,还和身边的小公子一同习了字。只是她野性难收,陋习难改,浑然的一个毛丫头,每每觉得自己真是低到了尘埃里去,实在衬不上身边那个华贵的小公子。
见着人,心里到底还是带了欢快,方玄如往日一般轻快问他:“五阙,怎地就你一人?”
他又说:“这是我们二人约好的酒局,哪能叫外人添足。”
夜间得了信使,她五师兄在外城等她。
师姐行记
先前便说过,方玄和她五师兄最为相投,互得意趣。
选料制序实在繁重,待说完了,方玄已经又续上了一壶茶水,还在一旁说:“五阙你润润嗓。”
方阙在长亭边上煮酒。
护城河边上垂柳随风轻拂,一片飒飒。
再后来的后来,已是到如今。
方玄见五师兄在煮酒,只道两人在山上时的玩笑话他都还记着。
方玄也会想,她是不是辜负了夫人的嘱托。
18.
她早已护不住她的小师弟、她的小少爷。
远处不知谁家坡地上一片桃花林,开得正艳,隐约还能瞧见扑簌簌地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