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突然想到自他接到电话到他见到她,其中时间大概不超过半小时,而眼前的这个雪人显然垒了不短的时间,八成是眼前这个一玩儿起来对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小孩在这段时间里全神贯注堆成的。戚梧领略到这一点之后低头便抓过戚桐的一双手团在掌心里,如其所料般像在掌心里钝然结了一团冰。
戚梧咧开嘴笑着,低头腾出手来把她混着雪粒的柔发揉乱。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还浮着烫气的热可可,一双好看的眸子在温吞的轻烟中令人看不真切,却没来由地在心头拓上了一簇暖意。她是微微笑着的,怀着满心的欢欣,望眼前跌宕跃舞的白烟,望白烟外的浩雪与人群,望他们二人所容身的这一世界。如此平和安宁的神态,在埋天裹地的雪色中,沉静有如神祗。
戚桐便是如此不幸。
我们再来堆一个小凤凰好不好?
想到他一贯会给她准备糖果,戚桐这才满意了些,扬起头微微张开檀口,等着美味的甜分来弥补她受伤的味蕾。
然而没等到糖果,眼前人的脸无限放大,丰唇印上他的温暖,不遗余力的汲取她口腔里的苦味。
他也望着她。
然而在雪地里撒欢的结果也显而易见,便是让人头脑昏沉的躺在床上发着高烧。
他拿过手巾替她擦了擦她嘴角褐色的药汁,张嘴。
这么凉。
戚梧看着女儿难得一见的软糯,心里其实柔软不已,但面上还是一派严肃,不可以。快喝了,你舅公的药千金难求。
不能理解。不知道是捡了哪里的两颗石子跳上雪团就假装成了一双歪歪斜斜的眼睛,而且居然还是毫不对称的大小眼,戚梧正觉得头痛的时候就看见戚桐又捡了一根自成弧度的树枝顶替了嘴巴。似乎稍微比刚才顺眼了那么一点,但是这十足的傻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和头脑不筒单且四肢发达的他能相提并论吗?
只有这样的一番神色,才堪被称作温柔吧。
不正经!
良久才分开彼此,她窝在他的怀里又是好一会温存,你?你不怕被传染啊?
就不能不喝吗?她小心翼翼的觑他的神色,吃西药嘛。纤细的手指勾着他的衣角,一摇一晃的和他撒娇。
戚桐看着他眼里似有万千星芒般迷人,听他说道:没问题。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她更温柔的人了。戚梧想。
戚桐撒开手,眉头皱得死紧,最后认命般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味像是轰炸机一般在嘴里四处爆炸,她恨不得割了自己舌头丢到糖浆里泡着去。
她将手套还给他,谨慎地把热饮的盖子揭开,发现其中是一杯满满当当的热可可。黏腻的甜香在沉冬的冷空气里氤氲开来,将一切的喧闹嘈杂都模糊在满眼的温暖中。圣诞树上装饰的启明星透过薄雾在她心底落下一片光亮,然后她隔着同样氤氲的雾气看向眼前人,仿佛望见了多年前那个乱发蓬头却闪着照亮一切笑容的,恣肆不羁的少年。
乐极生悲不过如此,她叹气,刚刚告别调理身子的苦药没多久,现在又要因为发烧而重拾那让她深恶痛绝的海碗。
戚桐脸红心跳,又不自觉迎合他,渐渐地苦味散去,好像连心里都裹上了甜蜜。
抬起水眸哀怨似的看着他,她可没错过这人眼里不怀好意的打趣。
他紧蹙眉头盯向眼前人时,她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像一个犯了极大错误又被轻而易举发现的熊孩子。戚梧见状愁得不行,低头朝她的一双纤手哈了几口暖气,觉出有些温度渐渐浮回之后,把自己的手套褪下来给她仔仔细细套好,又嘱咐她在原地等着他。果不其然,半晌不到,戚桐就看见戚梧握了两杯热饮回来。
戚梧抱着她柔软的身子,带着十二万分的缱绻,那多好,还怕你不传染给我呢要不要再深入一点?
戚梧正准备无奈地提出煞有介事的辩驳,忽然看到一边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的人,果断硬生生把要反驳的话生吞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其诚恳的笃定微笑:像极了,凤凰儿你简直捕捉到了我的灵魂。然后拼命试图加深这个微笑让戚桐忽略他眼底的悲愤与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