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文忠沉默不语，家里谁都可以埋怨，唯独他不能。
在自己族里，流言蜚语也能少点。要是族长愿意帮忙说句好话，文翠回来后，日子也能好过点。
将人领到三哥家后院，林文忠一再叮嘱林婆子，“待会儿见到小妹，你不要太激动。小妹只想安生过日子。不想被人同情。”
林婆子还想再劝，林文忠却没兴趣再说，“我还要回县衙，就不留了。”
林文忠想想也是，将从县城买来的东西拿了一些，出了家门。
以想像当初有多凶险。
她的女儿是十里八乡容貌最出色的姑娘，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那双眼睛终日含着笑，就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林文忠眼底闪过一丝晦涩，随即又若无其事摇头，“我暂时还不想成亲。”
林婆子双目含泪，激动到说不出话来，只愣愣看着对方。
林家人起身想要多留他，林老头更是抽着烟，“当初你那事，族长帮了不少忙，你现在回来了，拎些东西上门，表示一下，也让人家知道咱们的礼数。”
林文翠脸上带着几分疏离，“不必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是言语间带着几分疏冷，还是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
等他说完，林婆子又问起他的终身大事。
她有些不敢相信面前的女子是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看到对方激动、悔恨的目光，她没法感同身受。
这是吃了多少苦，才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林文翠也是听到点动静才发现林婆子，母女相隔十年再次相遇，一个激动到难以复加，一个平静如水，心里不起半分波澜。
可现在呢？皮肤蜡黄，颧骨突出，站在三儿媳面前，明明比人家小了八岁，却像比对方大了一轮。
她这十年每晚都被愧疚折磨，心里早已被懊悔折磨。女儿说这话，就是在挖她的心。
这后一句话就有点马后炮了。毕竟他们那时候可不知道死者是贾富贵害的。但是林老头进牢房凶多吉少，还是能预料的。毕竟他的目标是林文翠，没得到人，他不会甘心。
在路上，林婆子抹着眼泪，“逢年过节，你大姐每次都回来。只有你小妹一次也没回来。我知道她还恨着我。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你爹那个身子骨，要是让他进了牢房，连命都要没了。那贾富贵心狠着呢。连他自己的亲戚都能下死手，就更不用说你爹了。”
等儿子走了，林婆子骂男人穷大方，“他们家又不缺钱，反倒是咱们家老五现在还没个着落。”
哪怕林文忠说“妹妹不想见她”，林婆子也不听，非要跟着。
林文翠摇头，“不必了。我现在就挺好了。我已经跟三哥三嫂租下了房子。以后就住在县城。”
林婆子不知不觉靠近，双方忍不住想要触摸她发黄的头发，可想到小儿子的话，她又忍住了，缩了回来，她用讨好的声音小心翼翼跟女儿说话，“文翠啊，跟娘回家吧？”
提到女儿，林婆子一颗心揪成八瓣，“我可怜的文翠。”
林婆子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林婆子从未想过曾经那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会用如此大的恶意来揣测自己。当初要不是逼不得已，她怎么会卖女儿？
林婆子捂着胸口，差点栽倒。
林婆子只觉得心如刀割，她掐着自己的手，忐忑上前，“你小哥说你和贾富贵分开了。你一个人带孩子在县城，不太好。”
她定定看着林婆子，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犀利，“或者你看我被休，想让我回去再卖我一次？”
林文忠不再多说，只说自己逃到北方，认了一位先生，习了些武艺，后来帮他办事攒了些银两。
林老头叹了口气，掀了掀眼皮，“文翠已经离开了贾家，难道你想她一直待在县城？”
林文翠很平静，或者说十年的苦难教会她冷静，她好似把前半生的欢快都一次支出，再也不会笑了。
等林文忠从族长家回来，林婆子非要跟他一块去县城。
女子被休，无论到哪都会被人讲究。
林婆子一开始并没有领会小儿子的意思，但等她看到小女儿，她才明白小儿子话里引含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