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榻上躺着一名少女,正值豆蔻年华,貌美而孱弱,雪白的颈上却有一圈可怖的淤紫勒痕。此时她无法出声,听见了万如意的话后,只得挣扎着爬起,如同一个精致傀儡般,任人为其梳发上妆。
他方寸大乱,才想起要先帮她止血,只是指尖发冷又不住地颤抖。
无边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悲伤却坚定。
那人逆光而立大有睥睨天下之气势,近看时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玉色却发现他身上锦袍绣着的图案俨然是五爪四龙纹。
能被目无下尘的万花楼头牌称为“贵人”的
☆、第三章
“阿瑟,你——”扶起她一看,空相野简直惊得肝胆俱裂,“不行,我们得快些回去!你,痛不痛?”
空相野心中也是焦灼,却无计可施。郁瑟遗留在寺里的各色小玩意儿皆被他悉心收藏在一件小木匣中,连着那块价值不菲的璞玉也搁在角落。接连数月不得相见,他日日对着木匣睹物思人,某夜灯火下看见那块璞玉,忽然心念一动。
“玉色?”盛装打扮的花魁娘子立在门口,说话的音调一如既往无喜无悲,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媚意。“醒了?醒了就来拜见贵人罢。”
疼痛倒是其次,想到回去后不知该如何向大人们交代,取出自己的手帕时,郁瑟有些心虚:“并无大碍,只是一道小口子罢了。”
于平息,再回首一看,却见声色俱寂残塔依旧。若不是郁瑟仆地时头触了石棱,此时额际左上角有处血流难止,竟要令人觉得方才一切只是幻觉。
再过三两月,这日空相野下山,却惊悉一事有如噩耗:郁瑟之父郁徵被朝廷召回任礼部尚书,圣旨已至,阖家上下即刻要启程返回广陵。
郁瑟略不悦,夺过他手中帕子自己捂住伤口:“这石头倒好看得很,你拿过来给我瞧瞧嘛。”
不再是从前的士族千金,而是沦落风尘的卑贱女支子。就像昨夜万如意第一个飞奔进来,救下了欲悬梁自缢的她时所说的话:“如今的你,连寻死都没有权利。”
“都怪我!是我太不中用,没能护你周全。”空相野更加心疼自责了,帮她擦拭血污时的动作一轻再轻,生怕再弄疼了她。郁瑟忽指着地上一处道:“诶,阿野你看!”
然而,掌上明珠顽劣受伤一事,到底令郁瑟父母气恼不已。郁父一怒之下,严禁她再次上山。这双小儿女乍然分离,十分不舍。郁瑟哭闹不休,还被多关了几日禁闭,不得踏出闺房之门。
万如意在旁冷眼看着,指挥着奴仆将胭脂水粉厚敷于她脸上,以掩饰自尽未遂的颓靡之态。
“呵。”忽被一声突兀的轻笑打断。双美皆是一惊。
却说回到寺中,顶着好了方丈似笑非笑的神情,两人也是一口咬定,受伤只因在后院玩耍时不小心摔倒所致,丝毫不敢提及后山禁地,那块璞玉也只能由空相野暗中藏起。
道是郁氏一门有同龄姑侄双姝,《笄礼赋》即为二人而作:一乃郁笳长女郁洁,生得雪姿酥质,妩媚丰盈。相传卓岂心悦之而求娶不得,怒而颠覆郁氏一族,将之强占为妻;再者是郁徵幼女郁瑟,以万国花魁之身母仪天下,更是千古奇谈也。
昨日过后,失去了清白之身的她,已不再是“郁瑟”。
“那是当然!”
后世有佚名诗作一首以悼之,是为五言绝句:生死一道坎,数不尽垒坷。窈窕枝上红,碾作泥与尘。
“……溯世之术反噬极大,你若重生,只怕命薄如纸。”
似是一块颜色鲜丽的石头,却沾着点点血迹。
芈朝晏海十年,礼部尚书郁徵长子郁笳因作《笄礼赋》令摄政王卓岂闻而恶之,遂以大逆不道的罪名判处郁笳腰斩,其父与其幼子绞于东市,阖族皆被抄家,男子流放女子没入教坊。事出荒谬,史称“无词案”,民间又称“美人案”。
“那小和尚说,他法号‘堪忍’,是你在缘州铁槛山寺的旧识。”她压低了声音道,“还说,他俗家姓名——”
这一去,便是千山万水。
人生有八苦,爱别离最苦。雕梁画栋辛酸处,万花楼中,此苦尤甚。
芈朝晏海八年,前聂太子空相野于铁槛山佛寺出家为僧,法号“堪忍”。
意外得宝,见郁瑟十分欢喜,空相野不忍扫兴,也勉强笑道:“阿瑟真乃慧眼。”
空相野看着眼前这好似他命中克星的小姑娘,无奈叹息:“罢了,我遵命便是了。”便过去把那石头捡来,心中犹带嫌弃。细看时却发现,并非凡石,乃是裹着红糖色玉皮的一块璞玉。
“这,岂不是伤你之物?”空相野蹙着眉,全副心神在郁瑟伤处,只为应付她而瞥了一眼。无端恨极,不知是恨着此石伤了她,抑或是恨着受伤的为何不是自己。
待到房中只余她二人,万如意这才坐到玉色身边的贵妃椅上,神色也是难掩疲惫:“啧,真不知该说你是烈女还是傻子。想是昨日我太晚回来,竟忘了先告诉你。”
“奴亦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