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少夋”的神君五体投地跪了许久,末了也只能蔫头耷脑地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将要落地时,祂收起背上白翼,将自身缩至三尺长,爪子轻轻踏到岸上,听不着半点声响。
他按下云头,险些就先摔了个“五体投地”,却不敢再多看阿素落一眼,立刻朝着灌愁海上空跪伏叩拜:“参见尊神!少夋玩忽职守,特来请罪!”
“为了救寿命将尽的帝释天。”
眼看日光将要燃及云下万物,连灌愁海边踌躇不前的阿素落都能感觉到热意逼近。就在刹那间,看似空无一物的海上却有飓风显出猛虎飞扑的法相,汹涌直破云霄,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巨大夋鸟捎带着日轮,掀得接连数十个翻滚。
意念既动,清风拂过海面,渐而显出广阔的雪白双翼,翼下是一身斑斓皮毛,长齿间滚出隆隆虎啸。
阿素落仍眺望着碧波万顷的灌愁海,面上气定神闲。
“何况汝身已有征兰之兆,可见无极所言,亦是无济于事。”
听出阿落刹娑语带劝诫之意,阿素落连忙解释:“东天界道祖说过,只要昼神赠予的凡尘莲子开花,我们就能结为夫妻。”
天与地不停翻转,碧波荡漾的灌愁海变得越来越远,逐渐小成了掌中翡翠。
素落终于寻着了她种下的莲子,却是在湖畔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萌出了纤细可爱的一缕嫩绿枝芽。
海天之间的虚空如一张薄纸被飓风撕裂,大千世界被卷入那道缝隙中,碎成了小小万花筒,光与影化作两道长藤,正渐明渐暗地扭缠盘绕着,将整片绚丽色彩搅拌得混乱又诡异。
与此同时,贯彻天地的无形大风,却以摧山裂海之势从阿素落身后横扫而过,将隐匿在云间觊觎着美色的诸多神族宵小,全数打了个人仰马翻。
也不知为何,今日天上驭着日轮的夋鸟再次行进缓慢,且有越飞越低的趋势。
她急于启程,到底只匆匆看了几眼,就往东而去。
片刻后,天之彼端远远来了个身着皎金华服的神君,只是不知为何,那神君驭云也驭得跌跌撞撞,近了一看,发冠也凌乱不堪,瞧着很是狼狈。
见阿素落面露痛苦神色,从来目无下尘的尊神难得有了丝丝恻隐之心:“抑或尝尽万苦,而此心不朽,便是座主所云第四法之‘万象有灵’。”
“汝为阿修罗族,却与天人首领纠缠不清,绝非善事。”
顺便刮过云端,将熊熊烧起的烈焰一下削平,不剩半点儿火星。
阿素落抵达灵河入海口时,日头仍恋恋不舍地挂在空中,甚至停留得太久,将底下的厚厚云层都灼开了一个大洞!
这番文绉绉的古时腔调听起来十分拗口,幸而容光障月蔽日的美人反应还算机敏:“您就是阿落刹娑吗?若能将‘厌面花’赐予我,定不忘恩情。”
一片寂静。
长久的沉默过后,海上蓦地腾起一朵小浪花,仿佛恨铁不成钢般甩到了阿素落的脸上,将她面容与鬓发都溅湿了。
最后,那位高深莫测的尊神败下阵来,先开了金口:“汝有障月蔽日之美,前来寻吾,所为何事?”
“欲得靥花,先过‘罗刹海市’阵法。”
目睹了全过程的阿素落有点懵。
这头巨虎高约百丈,仅用两步便掠过整片灌愁海。
“情之一字,颠倒生死,岂不若洪水猛兽?”
阿素落跪坐在岸边,连抬手擦拭一下湿漉漉的头脸都顾不上,双眼中的神采仿佛也被那团混淆幽光一点一点夺走——
“征兰?我从来没种过兰花。”阿素落摇了摇头,提着裙边缓缓跪下,“无论如何,只求您将厌面花赐予我,哪怕再坏的结果,我也愿意承担。”
吊睛纹额乍一看有些唬人,无奈周身绒毛随风轻摆,炸得很蓬松。金灯似的双瞳圆溜溜转了转,整副模样便是威严中带着一丝憨态可掬。
等得阿素落都有点惴惴不安了,阿落刹娑才再次问道:“求取靥花,欲作何用?”
阿素落有点没听懂,不知这位尊神无缘无故地为何发起怒来。但她听到对方直呼道祖名讳,也觉得惊讶:“难怪波旬离暗不敢来见祂,原来,阿落刹娑的修为竟比道祖这位东天界之首还要高深。”
又是一片寂静。
谁知阿落刹娑却一声冷哼,半空有罡风刮过,灌愁海上数丈波涛如峰峦涌起:“无极首徒身陷情劫,本已荒诞至极。而今又牵扯忉利天之事,岂不可笑!”
她感觉自己正向天空坠落。
还来不及挣扎抑或出声,整个人就被拽进了虚空,开始漫无目的地泅游着,忽而漂浮在云端,顷刻又坠入了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