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爷闻声称是,遂傅正则被迎进了正堂。
傅正则含笑看着沈芳宁羞赧的神色,殊不知他如今的脸颊也有些微红。似乎是在沈家被灌的酒都留有余地,等着在此悉数迸发。可他又知道,自己清醒得很——
对于这位沈家的嫡长子,沈芳宁心情是极为复杂的。想必沈清宗也憎恶于她。
沈芳宁和傅正则分别拿起一只酒杯,她一抬眼就闯进了傅正则的眸子里。深陷其中而难以拔出,以至于她糊里糊涂地喝了合卺酒,吃了生饺子。
她凝睇着大红的盖头,别的什么也瞧不见。耳边却是不知道是谁的宴语。
她本涌上来如潮水的情感被压了下去后,经这盖头一盖就像针刺了一下,扎破了那层屏障。
任谁看了也说不出她一句不好,而今日又将沈芳宁这个命克沈家的人送了出去,压在她心头的大石终于消失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傅正则闻言,眼眸里勾起一丝笑——
全福人不仅要做之前的扫轿、熏轿、照轿,也要给新人们一边撒帐,一边说着吉祥话。这一系列的完毕后,另一个全福人递了杆子给傅正则,“新郎官,该挑盖头咯!。
一路锣鼓声,沈芳宁肚子却也咕咕地叫,奇怪的是她不觉得饿。
全福人有扫轿、熏轿以及照轿的习俗。沈清宗背她上花轿后,沈芳宁只感觉突然身子一轻。
可到底还是好看的。
“新郎官和新娘,喝了合卺酒,和和美美。”
他捏了捏手中的小酒杯,换了一只手,才发现另一只手的手掌心微热而湿润。
她被遮蔽了许久的视线豁然开朗起来,只见拨步床上是大红的帐子。红烛上的烛心还在跳动,黄黄的一团光晕,沈芳宁看得有些眩然。
但还是要依着礼制,由家里的兄长背入花轿。
吉时终于要到了,沈芳宁坐在偏厅里,沈老夫人给她盖上红盖头。
她还是第一次看他穿得如此隆重,前几次他都只是简单地穿着一身直裰,像翩翩公子。今日却穿上官袍,比往日多了郑重与威严。
四周也如沈家那么热闹,沈芳宁听见里面的笑谑——看笑话的人不少,真心实意的人恐怕也不多。
傅正则一向不喜形于色,但似乎所有的屏障在碰见她的事情上就已经悄然碰碎。
宴席处里热闹是热闹,但都是流于表面的。傅正则深知里面多少人看不惯他,想把他踩在脚底下。也深知沈家做的这些不过都是为了名声罢了。否则为什么会对沈芳宁冷眼相待、不管不问了两年多,而要出嫁前夕反而热情以待。
自然,更为眩然的是傅正则这个人。
穿着菱花妃色短袄的一位夫人捧着描金的漆盘,上面有两个酒杯。
轿子抬得四平八稳,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到了傅家。傅家和沈家离得不算远,也就两条街,几个巷子的距离。
听见赞者在唱礼,沈芳宁依着规矩照葫芦画瓢,她自己实则还有些懵懂。便由全福人搀进了洞房。
沈大爷没有沈二爷那么会来事,他是个言官,是最会挑事不过。只是这郑海凶名在外,当年一人闯入柔然营帐取了柔然王子首级的事迹可不是说书先生瞎传。
自然如今圣心难以捉摸,首辅又隐隐有控制局面之势,沈二爷自然不能太过于亲近。他受过傅正则的礼后,便对沈大爷说:“大哥,将子润迎到母亲那处去。”
她手里抱着宝瓶,下了花轿,跨了火盆。因着红盖头遮住了视线的原因,沈芳宁只能用耳朵去听。
呼吸一室。
席面一道一道地上去,傅正则的酒量极好,绕是几个人故意来灌他也没有半分醉意。只是白玉般的脸上乍然多了层绯色,可眼神又格外地清明。
也许是老夫人的,也许是大夫人的,她们热情地扶着沈芳宁,接下来便由沈清宗背她上轿。
按照礼制,自然还有好一段时光才能见到沈芳宁。
本是大喜的日子,可她却过得糊里糊涂的。有时一晃眼,什么感觉也没留下,这件事就算做过了
傅正则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清朗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期待的神色。但他的不寻常连身边的郑海这个大老粗都发现了,对他说:“别紧张,不就讨媳妇嘛,你这时候紧张了,入洞房怎么办?”
沈芳宁听后不禁屏住了呼吸,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但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
这是起轿了。
他是杀猪匠出身,不比傅正则自小四书五经一步一步学起。为人正牌而不拘小节,但他也顾及着傅正则的颜面,故是在敬酒时,压低了声音对傅正则说的。
要知道,她早上也就刚起来时吃了两个花生糕。
傅正则上前一步,一一向沈大爷、二爷拱手行礼。
沈老夫人看着傅正则走了进来,脸上堆着的笑褶子更深了。
傅正则撩袍给沈老夫人磕头,沈老夫人笑吟吟地给了封红,又表面上叮嘱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