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芳宁敛黛,她的下颌藏在臂弯后面,抵着膝盖。一双瑞凤眼,眼若点漆,她朝着杜氏看去,嘟囔道:“外祖母,我心里有根刺,一直都没拔出来。”
她不知怎的,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
沈若雪频频看向沈芳宁, 她今日央了佥事夫人才能跟着一块来,她心里酸得很——傅正则是她的表兄, 打小沈若雪就听着佥事夫人念叨傅正则少年时读书的盛名,对比自家蠢笨的哥哥,傅正则简直是清风霁月的人物。
沈若雪一听她母亲,气势就矮了半截。
“这可是怎么了?是舍不得了?”杜氏在沈芳宁的湘月居里住着,她晚上过来看看外孙女,刚进门就看见沈芳宁愁眉凝住的样子。便关切地问道。
这样的人物怎么能娶沈芳宁这个丧母长女、命硬克亲的丧门星呢?
足以见得背后的人,到底织了怎样一张大网。
明日就是亲迎的日子了……
佥事夫人是什么人,沈家里头一个最会来事、见风使舵的。连二夫人与她相比,都只能是小巫见大巫。
顾及到抄手游廊上来来往往的人,沈若雪身边的丫鬟跟在沈若雪的身边,低语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段话,只见沈若雪极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傍晚,天近昏暗。
杜氏忙低头看向她,拿着绣帕给她擦眼泪,“怎么哭起来了?明儿还要哭嫁呢,你到时候可没有眼泪流了。”
沈芳宁早上还去了一趟香禄院,跟着沈老夫人打了两三个络子。下午的时候,香禄院热闹起来,她也就识趣地回到了湘月居。
她捋了捋沈芳宁耳边的头发,沈芳宁未曾戴珠钗,她的头发黑亮亮的,握在手里如同上好的绸缎。
只是人一旦闲下来,便开始多想。
是顾忌着礼仪罢了。
杜氏颇为怜惜地看着她,她说:“外祖母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你父亲的死。外祖母不会拦你去查,只是你答应外祖母,不要冲动,虽然你是个沉得出气的好孩子,可但种事到谁头上,谁都没办法沉住气。
沈芳宁羞赧地一笑,眼睫上还沾着晶莹的泪珠。她攥着杜氏的衣服,扬起脸蛋,“外祖母,我想跟你一起睡。”
沈若雪身后的丫鬟脸色一僵,看着沈若雪欲言又止。
杜氏揽着沈芳宁的肩头,她对沈芳宁说着相处之道。而沈芳宁盯着菱花窗外月光撒下的清幽的影子。
沈芳宁凡是都能迈过去的性子,可唯独有一件事绕在了她心里两年多,每当有了空挡子去想时,常常走不出来。
沈若雪比沈蓉锦小些,还差俩月及笄的年纪。
小插曲之后,沈若雪也没再出现在她眼前。沈家也越来越热闹了,非年节不见的一些亲戚也都赶了过来。如今府里极为热闹,连她湘月居隔壁的院子也拿起来置办了款待客人的地处。
说罢她早了沈若雪一步。
“你父亲一定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美满的过日子。傅家是真正的诗书传世的清贵之家,你到了傅家,你自己不争不抢,就算正如传言所说,大夫人不好对付,可傅老夫人是个明理的人,你也不用怕。傅家啊,毕竟跟沈家不一样……”
特别是她曾经派人去问胡掌柜,而无甚线索后。
如今傅二爷式微,还和如今京城里说一不二的首辅有了龃龉,自然往来就没有从前热络。
看样子却很觊觎她的未来夫君?
可沈若雪没有继承她母亲的好本事,就像一只雏鸟,还带着孩子气的拈酸。她语噎,明知道说不出什么来,可不想气势矮了一头,一双杏眼怒意十足地瞪着沈芳宁。
“明日还要出嫁呢,你大喜的日子该高高兴兴才是。”
杜氏也来到沈家陪她说话。明日就是五月初十,沈家和傅家定下的亲迎时候。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沈芳宁带着她回香禄院的路上。
“可那又怎么样,他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是我。”沈芳宁捻着手绢,掖在鼻息处,“你这番话若是让你母亲听到了是什么表情?”
该打理好的事情都已经打理好了,秋妈妈和玲珑都是仔细的人,有她们在沈芳宁肩上的负担便少了很多。
“你……要是敢说,我就……”
沈三爷当年死得蹊跷,朝廷又迅速地结了案。沈家自然是避之不及,而丁家身为商贾之家,也没有门路来探查这件事。
沈芳宁微愣,她对沈若雪的话有些不大明白。仔细一想后, 却差点让她笑出声。
沈芳宁倒也不生气,她看着沈若雪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像是看了一出戏。她神色泰然地拉着沈若雪往香禄居走去,“我想你也没有勇气对你母亲说,那你对我说得都是多余的。你一腔情愿而已,甚至连说出来的勇气也没有。”
“如若不是他……你以为你一个命硬克亲的名声配得上他?”她斜乜沈芳宁, 鼻息一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