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不是惊艳于此女的容貌,穆家双姝,不止是盛名于燕京。这些年,天子偶游街,他也曾目睹到过王驾上的王后,伴驾随侍于天子一侧,恍若神人。
我走近前摘下一朵,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这府里的花了。大军已围了整个秦卿府,待到汉天子一声令下,鲜血便会染污,这满园的芍药。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葵姑是穆氏的家生奴,是穆雁楚的奶嬷嬷,随穆雁楚一起
想想,便觉得不甘心。
尹烨想,他应该许久都忘不了这惊鸿一顾,顾盼生姿。燕都襄平,还真是暮春不负烂漫。
这穆子便像开在春日里最绚烂的山桃,艳光大盛直勾得人采撷,流连于漫天春色。
我一步一步往府门而去,奉歌上前替我披上披风,我伸手摸了摸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华美雀羽,笑意盈满眸中。这披风名“孔雀锦”,由景氏女持孔雀翎羽所织,天下只此一件,被韩国王室,珍藏于韩王宫。
尹烨不由自主地看向她闲庭信步的背影,恍然想起她刚刚靠近时,点缀在美人粉面上的一颗红痣,随着她盈盈一笑,那眼角的泪痣便愈加鲜活成为刻在人心尖的一抹朱砂。
燕京襄平的人皆叹沐阳君盛爱仲穆,只因她喜欢芍药,至此,秦府后院的园圃便只植芍药,只为令其欢心。
“王后召我,焉能不去?”我将披风解下,懒懒丢于婢女手中,歪了歪脑袋看他,“我与长姐三年未见,想必王上也能谅解我们姐妹的相思之苦。”
她们只是相貌之像。王后温婉大气,清正典雅,而这位穆子,凌厉中灼光四射,让人见之难忘。
奉歌看着这花丛之中,朝霞挥洒在仲穆瑰丽的锦缎之上,人面映花,竟是分不清是谁更艳绝。她看着夫人手中的芍药坠地,锦履漫过娇艳的花朵,不经意间将它碾碎。
我走到府门,不出意外,被守军拦住。我至腰间解下一块玉珏,白玉无瑕握于纤纤玉指之中,那是穆氏女的配玉,穆氏姐妹,一人一璧,合一为珏。
我到穆雁楚所居之处时,正要进内殿,却被一仆妇拦住,这是在燕国许久都没有的事了,我压下心底的不悦,抬眼看过去,那是葵姑。
我扬了扬那玉珏,“我长姐贵为王后,天子是我姐夫,尔等安敢拦我?”
领军的是天子宠臣,尹氏子,他原本正无聊地倚在秦府门前的立柱上数天边飞过的燕雀,闻言他草草掀了掀眼皮,扫了一眼过去,却是陡然大惊,下意识便站直了身体。
牡丹清正雅贵,国色天香,仿佛一切的华美都是与生俱来,顺理成章,无须像芍药这般——我看着这庭院间,绯红艳糜的芍药勾勒出漫天绝色,专持妖冶作派以夺人心。
至此,这“孔雀锦”便彻底落入我手中。
其实,我并不喜欢芍药,我喜牡丹。
他只是诧异,这世间,还有两个这般相像的女子。
去年岁末,韩国将其献给燕国,燕王欲将它赐给云华夫人,我从云华手中将它夺走——云华夫人乃大汉王姬,身份尊贵,十三岁嫁与燕王做后妻,入燕已有七个年头了。
燕京穆氏家大业大,以富豪扬名天下,早些年穆氏先祖流连于燕,斥巨资为当时的惠文王建了一座摘星台,因此挤身于燕国卿之列,历时几代人的努力,穆氏家主已是燕国上卿。
尹烨还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见那女子淡淡瞄来一眼,那一眼便如同浮光掠影自他心间而过,尹烨呼吸一滞,顿觉这女子与王后半分不像。
只是再美再绝的容貌,看过了,便也再无一开始的惊绝。
我抬眼看他,嫣然一笑,莹白的手指勾了勾耳边的秀发,故意咬着嗓子道,“多谢……尹君。”
我缓缓迈开步子,待到他近前,停了下来,说起来,这样的男子,我见过许多——亦或是,这天下男人都是如此。
那雀羽自她手间流淌而过,她更加光彩照人了,她比这孔雀更华美更高贵,顾盼生姿间迷人心醉,尹烨不再看她,放了行,随手指了两个人跟随在她身后。
秦卿府后院的芍药开得正盛,火红火红的一大片,在漫天云霞之下勾勒出妖靡艳色。
穆卿府更是建得雕梁画栋,极尽奢美,内里豪奢程度,不逊于燕王宫。如今汉天子便陪王后,下榻于穆府。
她立在日光下,雪肌无瑕,朱唇粉面,美目流转间自带风情万种,她说,“公子,行个方便?”
“我乃洛城尹氏。”这话不知怎地便脱口而出,他连忙补救似的道,“王上下令封秦卿府,夫人还是安心留在府中。”
‘沐阳知我喜欢芍药,便在这秦府,专株芍药。’
这事在燕王后宫引起轩然大波,云华更是怒指我目中无人,专门派宫人入秦府训斥我,我便将那仆人当堂杖杀于庭前,应了她那句目中无人。
我成功的看到了,他身子一僵,真是、有趣。
我抬手抚了抚眼角的那颗红痣,只可惜,我与牡丹无缘,所以此生注定只能喜欢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