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故事仿佛一个黑洞,吸走了我身体里的骨肉,把我变成一副空壳,死气沉沉地架在这椅子上……
那是范青芸生产的日子,比原本的预产期提前了两周。萧姐接到产科打来的电话时,范青芸已经断气,死因为服毒。因为范青芸住院没有登记真实的家属信息,唯一留下的遗书封面上写着“心血管内科萧晴转罗雅林收”几个字,萧姐和雅林便成了最早的知情人。
范青芸自尽是在生产以后,她最终还是没舍得将孩子一起带走,把一个刚出世的女婴留了下来。她在遗书中写道:“我的一生,就是一场笑话。为了爱情,我背叛了一切,也奉献了一切,包括青春、事业、和家庭,还丢掉了自尊,甚至良知。只可惜到了最后,我还是一无所有。我不会再帮宋琪了,但我也做不到去对抗他,只有这样,我才能解脱。雅林,能在生命的最后有你这个朋友,我三生有幸,只求你最后一件事:把这孩子送去孤儿院吧,千万不要交给宋琪,不能让他来做这个父亲。”
“云姐,你的指证是最有效的,你是最能扳倒他的人。只有亲自扳倒他,你才能真正摆脱他,才能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下去!”
呵,这还用问吗?说什么和林林有缘,说什么相信人有灵魂,说什么林林的灵魂来自我们死去的孩子……神叨叨的一派胡言,全都只是诓我,她自己,一丁半点儿都没真那样以为过……
“是雅林说服你,收养林林的吧?”萧姐看着我问。
片刻后,她转了回去,再次将背影对向萧姐:“……我要……再想想……”
“我不打算把这孩子送去孤儿院。”她嗓音嘶哑,音节间尽是断断续续的割裂感。
“那天事发突然,我们都手忙脚乱,把范青芸安顿好后竟忘了处理那锅汤。雅林见你端着那汤,吓坏了,才不小心烫伤你的。”
“我要用这孩子,来牵制宋琪。”
我已作不出回应,双臂无力地搁在桌面上,两手自然地半握着拳,掌中空无一物。我靠在椅背上,若不是椅子将我牢牢托住,一定会跌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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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我一动不动呆坐着,全身上下,只有耳膜一个地方,还有知觉……
许久,她慢慢侧过脸来。窗外吹进来些许微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把她的侧脸遮盖得模糊不清。
她背对着萧姐,披散的头发盖住了微微抽动的双肩。
“……不……我不能……”范青芸双唇打颤,全身禁脔般地抽搐。
萧姐惊讶:“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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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怪你,她早就有轻生的念头了,要不是你,她连孩子都不会留。”
“你还记得雅林接受过的那次采访吗?”萧姐继续说着,“那不是偶然,那是雅林安排的。她隐藏了林林的身份,但她却要让宋琪知道,范青芸死了,生下了女儿,而孩子就在她手里。所以她故意让林林出现在新闻里,意在告诉宋琪,范青芸已经暴露,孩子就是证据。你还记得雅林当时说过的话吧,她转述过一段范青芸的遗书。那段话旁人听不懂,但宋琪能听懂。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那之后,宋琪就再也无法假装下去,只能潜逃了。”
“我来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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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犯过错的,做过宋琪的帮凶。”雅林接着说,“但那只是些钱财而已,可以轻判的。你帮过我,现在我帮你,但你也必须要付出行动,要自救才行!你要肩负起这个孩子,不能陷入泥潭。所以云姐,站出来,站出来指证宋琪,把他做过的事都说出来!”
范青芸忽然眼泪决堤,嚎啕大哭。
“……孩……子……”雅林推开萧姐,转过身去俯视婴儿车里的婴孩。
“雅林并没有想好范青芸的事该怎么处理,打算等她生完孩子,再慢慢开导她。可谁知……谁知……”萧姐哽咽得难以言语,抽出几张纸叠放在眼睛上,“……谁知……范青芸居然……自尽了……”
“那天是我把范青芸抗去看医生的。”讲到这里,萧姐的嗓音已在哽咽中干涩,“好在她只是产前落红,并无大碍。我把她安置好后,回去时,雅林就呆呆地坐在病房外的条椅上,眼睛红红的,就像你回来时看到的那样。”
雅林是在婴儿车旁读完这封遗书的,她双手捧着那张薄薄的纸,泪如雨下。萧姐怕她伤心过度,抱住她不停地安慰。雅林便在萧姐怀里哭诉:“都怪我……萧姐……都怪我……我不该逼她……”
雅林埋头一看,范青芸臃肿的身下,涌出了一大团血!
这时,萧姐惊吼了一声:“哎呀,她出血了!”
透过发丝飘动的缝隙,萧姐看到雅林微微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萧姐思索了一下,点了个头,又问:“那……你怎么跟海冰说呀?”
雅林眼中闪着一道厉光,范青芸本能地将身子往后缩。她的后背和沙发之间本就毫无空间,这一缩,身体就嵌进沙发里,把柔软的沙发垫挤出一个深深的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