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缘(沈炼篇)
佳明朝他伸出手,微微笑:进来呀,跟我一起。
来这边吧,这里好玩点。
头一次她把浴缸里放满了温水,然后将自己偷偷买的小黄鸭丢到水里面,她坐在浴缸边,把手伸进水里搅出无数洁白无瑕的泡沫。
虽然我不懂你在画什么,但是我觉得这些颜色很漂亮。
沈炼沿着墙壁,以这种可笑的行路曲线,终于靠过来。
沈炼的炼,是淬炼之火,可这个孩子,跟岩浆似的火焰没有任何关系。
他没画什么,或者说没画什么具体的东西,用色很刺激,就是看一眼就会感到惊动的那种刺激,大部分都是黑色和大红色。
把孩子从孤儿院回来后,沈长明和陈玉很是真心实意地开心了一段时间,如果非要佳明在这句话前加一个形容词,那就是盲目。
佳明同样不脱衣服,踢掉拖鞋踏进浴缸,身子大部分埋进水里后,双手捧起轻飘飘的泡沫。
然后佳明得到一大笔零花钱。
狐狸不由人驯养,自己有自己的思维和世界。
佳明不懂,父母为什么就是看不出来。
他们已经花了大笔的价钱,预备把沈炼塞到市内有名的公立小学里。
她觉得他像一只狐狸。
佳明觉得他有点可怜,可她不是他的母兽,没办法直接把这人叼进温暖的水里。
佳明同样不能用强的,沈炼虽然不大,但是挣扎起来的力气绝对惊人。
她能做的,也不过是试图诱惑他。
沈长明抽了半天的功夫,弄回一架高低床,佳明睡下面,沈炼睡上面。
他偏过头来,眸光超脱小孩的幼稚,似乎有点紧张,又有点不耐烦。
屋子里一团糟,唯独沈炼干干净净,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
佳明没有试图触碰他,她看得很清楚,每次陈玉摸他的脑袋或者亲他的时候,他总会闪过不耐烦的神情。
沈炼鼻腔里发出懒洋洋的哼哼声。
他们把他的名字写到了户口本上,男孩子以前叫什么没人关心,现在,他就叫沈炼。
沈长明和陈玉一直都认为他很正常,是的,他在他们面前从头到尾都没变过,虽然话少,但还算乖巧。
陈玉更是对沈炼开始了无微不至的照顾,沈炼仿佛即使个宝贝疙瘩,是一块不小心遗落人间的钻石,陈玉很爱他,渴望捂暖他。
他们的爱坚持了三个月,是对佳明的十二倍,然后又惯性地进入了忙碌的挣钱的生活。
接着她又抓了小黄鸭,捏着它的肚子,让它发出嘎嘎嘎的声音。
她的床单上印着几个黑乎乎的拖鞋印子,挂在床头的书包已经丢到地上,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
她撅起嘴唇,朝泡沫吹了过去,不一会儿浴缸里里外外都飘满了云朵似的东西。
沈炼浑身湿哒哒地瑟瑟发抖,眼角因为刚才的挣扎还发着红,看上去就是个受尽欺凌的幼崽。
佳明觉得自己成了这个屋檐下最不重要的人,但是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她。
一套水粉笔二十四只,盒子里七零八落地躺着三四只,其他的全部散落一地。
沈炼安静地跟着他们回家,家里是三室一厅的格局,只是最后一间房太小,如今堆满了杂物,也没有窗户。
很漂亮。佳明指着自己的作业本,道:你画的很漂亮。
佳明回到卧室,沈炼趴在窗边的书桌上,拿着她的水粉笔在她的作业本上乱写乱画。
他们在盲目地瞎开心,盲目地倾洒着磅礴而绵绵无尽的父爱母爱,仿佛这孩子果然是二人生命和命运的结晶。
沈炼撇撇嘴,腮帮子鼓起来,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给沈炼洗澡是件极其费劲的事。他刚来的那会儿,可以拧着一个礼拜不去浴室,陈玉急得不行了,他便衣服也不脱,直接走到水流哗哗的花洒下面。陈玉非要扭着他给他脱衣服,沈炼便呜呜地叫起来,声音凄厉,沈长明冲进来还以为是陈玉虐待了他。
陈玉本是个暴躁的脾气,又不好动手揍她的宝贝疙瘩,于是这项任务就交给了佳明。
台灯散发出温暖的光泽,照在他还有些圆润的脸颊上。
佳明越过自己的书本,走到书桌边,歪着头打量沈炼画的东西。
他的睫毛很长,眼睛也好看,黑白分明情绪却藏得极深。
他们会偷偷地拽着佳明到阳台里说话,说爸妈知道你懂事,你要照顾好小炼,小炼很聪明,智商远超正常人,假以时日以后一定是个人才,一定会靠上国内最好的大学。你是姐姐,你现在就要学会什么叫责任。
沈炼专注地进行着自己的事业,过了很久,睫毛扇动两下,这才做出一个微小的动作。
她也从来没有嫉妒这个里外不一的男孩子。
佳明把弯下去的腰直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该洗澡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