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均荷 关于书生和狐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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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呼吸平静下来了,他又以为自己只是出现幻觉了,低着头飞快地朝那树下瞄了一眼。

    越想越害怕,他显然已经断定这女娃是要取他性命的厉鬼了。这深山老林里的哪来这么一个漂亮细妹,他吴璋一辈子倒霉,年纪轻轻就要在一个妖怪手上死于非命。

    有棵树被雷劈断了,有只虎踩进猎人的陷阱了,有些老鼠把地挖出几个洞了,有头鹿把石头换了个方向了——

    搞不好那妖精,本来要的就是自己的命……

    路上少女和他互相问过姓名。她姓陆名均荷,是个修炼出岔的法师娘,来此山寻找良药,半途发了病。

    冬日干燥,容易走水,吴璋每三日需巡山一次,剩下的时间才能用来读书。湖屋深山人迹罕至,连一般山林的动物也少出现,景色年年相同。偶尔有什么例外,改变了山上的风景,一般而言也就那么几个原因。

    确实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吴璋吓得叫了一声,脑子里闪过无数神鬼妖魔的传说:这女孩是山上什么动物成精了吗?是横死的猎人女儿还魂了吗?是隔壁桃溪镇的榕夫人来吸采阳气了吗?

    桃溪城边的榕仙山脉,到了另一边靠近孔厦城,则被当地的百姓叫做湖屋山。

    「吴公子说要救我,怎么就走了呢?」

    两城相隔仅有一片青山,民俗风气却大有不同。桃溪全城忠心侍奉的榕仙娘娘,在孔厦正道佛法流行之处,却被称为妖女淫祀。

    苦读的书生没和女人打过多少交道,更别提在荒山野岭里遇见的女妖精了。吴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看少女闭上了眼,他便脱下自身的外袍,裹在她身上,抱起走向自己的茅屋。

    其实吴璋从未仔细盘算过往后的日子。

    —

    「帮……帮我……」

    倒霉的书生抬起头来。

    「救我……」

    起码他是这么想的。

    —

    从秀才寨再往山里深处走,到了飞禽野兽的地盘上,就只有一个叫吴璋的读书人独居了。

    「法师娘稍作休息,我去捞些水喝。」

    他本坐在床边,说完便想要起身,却被陆均荷一把拉住。

    那个女孩靠着古树的树干,衣衫不整,头发凌乱。一只手拉着树干,另一只手抵着小腹,蜷起身子,拢住了胸前浑圆的春光。破烂的百褶裙盖不住修长的双腿,细嫩的皮肤上爬着狰狞的红色花纹,从脚尖到腿根,像是被榕藤绞杀的大树。

    茅屋与古树相隔不远,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就到了。茅屋没有锁,吴璋背着陆均荷撞开门后,便直径进了内间,把她放在了自己床上。

    正道所行,和孔厦城尊孔崇儒的风气不无关系。拜佛求神要找官家,理想抱负更是要在朝廷里做事。孔厦全城,家中有点薄产的男子都埋头苦读,希望通过考试登上仕途。

    吴璋第一反应就是捂上眼睛,转过身去,嘴里不停念着道歉的话。

    非礼勿视!

    但是……他总还是能再去考试的吧。

    听说妖精都没有心肠,就算自己真的帮了她,万一等她恢复了元气,翻脸就把自己吃了,怎么办?再说自己一个独居的穷光蛋,能帮上什么?

    十年寒窗却一无所获,读到最后,家产败落身无长物,往往落到变卖祖产、迁居山野的下场。湖屋山腰的秀才寨,便住着不少干粗活的前读书人,大多都是这种,把前程赌在科举上,又输得一塌糊涂的人。

    但是半裸着身体、全身泛红的妙龄少女,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等他好不容易过回了平淡的日子,流言蜚语又成了他的苦难。吴璋命不好,甚至连同族的村民们,也决定帮助天命一把。那些怕被扫把星连累的村民们,先是强嫁了他妹妹,又没收了他父母的遗产,最后甚至把他赶出村去,不许他继续在村学教书,切了他靠文谋生的一切财路。

    吴璋朝那女孩的方向跪下,不住地磕头,眼睛闭得死死的,生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救吧。

    他确实有才,但是也确实倒霉。早年参加几次考试,却总在避讳之类的事情上犯错。后来父母兄弟接连去世,念书考试的事情,也就一直被耽误下来

    吴璋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若是明天一早起床身首异处,他好歹能死得问心无愧。

    「姑奶奶饶命!」

    只不过,对于天赋不佳的人,科举考试仿佛无底黑洞。

    红色的花纹泛着微弱的荧光,她的脸上却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也越来越微弱。虽然身上看不见明显的伤痕,可谁都看得出,她已然奄奄一息。

    于是吴彰只能住在湖屋山上,替官家看守山林防火,挣取微薄的俸禄,以此念书过活。

    既然不是女妖,吴璋也就放心了一些。

    「喂……」

    可她有没有好心是她的事,自己救不救人是自己的事。就算这女孩真的是会吃人的罗刹女,自己但凡有点良心,也不绝不该对此视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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