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自己惊世骇俗，因此从来不敢吓着越尔，控制自己与她平淡地接触，已经足以慰藉。
两人相对而坐，她看着越尔，目光一如往常，只是那目光里终于少了几分掩饰。
越尔也不知道她们今后到底会如何相处，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听闻越楚被放至宫外，无传召再不得入宫。她也曾在宫外拦截过越歌，冰封一般的眸子里盛满冷漠的愤怒，逼问她，“越尔在哪里！”
并未去动越歌推过来的汤，越尔摇头道，“我吃不下。”
会死人的。
越尔是聪慧的，惯会随遇而安。
越歌不再与她多说，做已做了，惶论什么敢不敢。
越歌看着她越加戒备起来的神情有些失笑，“越尔，你比你想象得更懂我。”
很少有人能这样扼制自己的感情，半分端倪也不显。可直到越歌真正意识到饮鸩止渴的后果——即便表面上再如何正常，一旦这“鸩药”要离开，她积累的毒素才猛然发作，内心磅礴的疯狂汹涌骇人。
愿意在旁人面前进食，是放松警惕的姿态。
她到宫里时，正是用膳时分，越尔已被请到桌前，宫人见到越歌来了，便又替她添了碗筷。
她此时说这句话，也并非是说“那便罢了”，相反，她的意思是更坚定了——她今日不愿白来一趟。
她花了五年时间确认自己的心意，从认识越尔，到靠近她，从此蛰伏在她身边。
越歌是个目的很明确的人。
她的心思，越尔一眼就猜了个七七八八，尽管知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但越尔也不想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
“皇姐，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越歌答，“在宫里，以后，小九我会好好照顾。”
——但她怕吓着越尔。
一直避而不谈只会让她们的关系停滞不前，越歌不安于现状了。
这可戒备并没有什么用。
越歌放下碗，看着她视而不见的模样无奈地笑，“不过想同以往一般讨你几分注意，念几句便罢，竟也这般难。”
这“药”她离不开的。
其实仔细想想，除了越楚，谁敢如此大胆又鲁莽地同越歌打架，还伤在她脸上。至于打架的原因，更是再明显不过。
越尔收敛好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低头吃饭。
越歌想，她以往若是少掩饰半分，兴许今日就会让越尔逃了。她这样聪明，这样懂她。
越歌想回答她，她确认这件事花了五年，她再也没有比这更清楚的时候。
越歌并不逼迫，很识趣道，“如此，我便先走了。”
日复一日，两人的相处却与往日并无不同，这让越尔稍稍松了口气。
越歌从来温柔、有礼，可她才是最心狠的猎人。
她答得平静而认真，轻易更激起越楚的怒火，“你怎敢！她是你妹妹！”
越尔的神情罕见地有些难以言喻。
越尔静默无言，这目光，便是越歌对她最直白的解释。
于是一切布置在暗处慢慢发生，犹如白蚁啃食房牘，越尔一无所觉，等她终于反应过来，隐藏的猎人露出她的真面目，她已经完全落在越歌坚实的捕网里。
她已经将她抓到手里了。
作为争端的源头，越尔并未觉得尴尬，甚至有时越想越憋闷，也曾想要是能揍越歌一顿解解气就好了。
越歌也不是日日来陪她一起吃饭，今日受了伤仍特意来此，只怕是心绪波动，故意做给她看，顺便，再同她讨要些什么。
待回到宫时，越歌身上还是带了些伤。越尔已不再拒绝同她一起吃饭，眼神扫过她脸上的伤，却未开口询问。
也许不会太过分，但越歌总归是想告诉她，她筹谋如此之多，将她困在这里，该不会是只同她谈天说地，吃饭下棋的。
她当然知道越歌，对话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她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越歌面色不动，知晓自己花了五年，如今终究还是让越尔开始戒备。
兴许她该同越尔解释一番。可越尔已落入这般境地，她的解释又好像没有必要。
这些天越尔毫无所动，越歌许是不愿放任了。
她从来知晓自己要什么，然后步步为营，直到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甚至还未开始挣扎，就已经失去了挣扎的权力。
——她才意识到。
傍晚时分，越歌兴许忙完了一段，至离落宫来看她。
越尔已吃不下去了，但
因此越歌只是盛了一碗汤，递到越尔面前，很平常地说道，“棋局我让人记下来了，咱们可以接着下。以后，也还有很多的棋可以下。”
这是在回应白日里越尔说的话——“这可能是她们下的最后一盘棋了”。
话一出口，越尔便知道自己问得毫无意义。越歌的眼神，清清楚楚地诉说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