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躁老哥的疼爱她还挺受用，而且哥英年睡障，有很多电话都是蹲在深夜的加热马桶圈上打的，一条电话线连南北，兄妹俩在两头长吁短叹。
“我小时候讨好她，长大后就离开她……不都说逃离原生家庭么，我跑了好多好多年。”
颠簸日久，她又在争分夺秒抢人命，有时候见得多了，人自然而然变得无情，说到底有钱花，有饭吃，有地方能睡觉，只要人还活着，什么麻烦都看淡了，就连家都摆脱少女时的定义，拈不起半点重量。
方清樾家在小区中段，远离前后马路，整栋大高层一户叠一户，静得只有天上的星星月亮，没有夜市大军的喧闹，红砖楼里腻腻的叫床，摔酒瓶嚎歌和打女人。
“那我不要……”
“所以啊。”江澜起身关灯，等钻回被窝就挤到她耳边说悄悄话，细细痒痒地勾人困意，“就这样，护腰节欲，累了就睡吧。”
“痛不痛？”
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
“我想和解……我想要妈妈，我想要爱，装在这样一个小房子里。”
白花花的肉体如激流浮沫，烟灰烧成一段一段，落进塑料盆里，浮起白渣灰。
她闭上眼睛。
“哎？”
和着江面上的浓雾滚滚，天亮后一并散去。
也不仅是橘子，还有鸭梨、甘蔗、啤酒和咸柠七，
许久方清樾挪过来，一点点抱紧她。
她比划着，哽咽着，声音渐渐弱下去消失不见，谁都知道那天的结局，江澜摸着她的脊背，从后颈到腰，仿佛在摸这个肉体里深藏的伤痕。
窗外刮过一阵细细簌簌的凉风。
没有尴尬，没有羞恼，在原地等就真的只字不提了。
夜晚降临。
江澜很珍惜这份安静。
深灰色被子敞着一条缝，方清樾头发没全吹干就钻进去，她深深埋着，肚子仿佛贴着热沙滩，直到江澜把手机扣在床头柜上，来摸她后颈皮，“现在就睡觉啊。”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沉醉哪一场梦。
小朋友又开始捂她嘴。
“嗯？”
她也不想当牲口，但目前没得选，生存和生活之间如隔天堑，领了某种活法，自有它苦，也自有出路。
手法过于老辣，腰肌瞬间变得无法忍受了，方清樾撑了几下就被推倒擀平，哼哼唧唧喊疼，都没意识到自己在撒娇。
“还是自己注意，讲个鬼故事，腰突再犯你就要和阿姨住挨床，要多惨有多惨。”
她像只小动物一样蹭道，“后来我有了喜欢的人，很开心，就想让她认识，当时我想，我可能会有一个家，这样的话前面的都不重要，毕竟开局牌太烂也没办法，算啦，以后都是新篇了……”
这是平淡无奇的一天。
“好好好。”女人挨着她笑得直抖，她侧过身，手搂过来，掀起睡裙从后臀摸到腰肉。
离婚后她睡过合租房，滨水房租太贵，翻空积蓄才换到一张靠窗的高低床，看样子暂且缓了跌势，结果夏日一场台风，窗户漏水湿了半条床单，她被泼醒了，爬起来听雨击打塑料盆，脱光衣服，蹲在床上吸了根烟。
她住的地方不好，而且是屡搬都不好，每次哥哥大老远赶来帮她搬行李绑家具，惯例先骂一遍张嘉琪，再骂她糙得像头老黄牛：牲口，扒拉个窝就睡，大半夜还能爬到手术台犁一把，姑娘家愣是没点生活质量，虎了吧唧的。
方清樾在浴室里呆了很久，热气蒸腾、包绕、下冲，她撑着湿辘辘的墙璧，一点点把稀碎的理智捡起来收拾好。
“……我妈妈。”
0026 第十九夜下 世界多熙攘
“清樾，这都不晚的。”
“我说医院的陪护椅，反人类。”江澜开始揉一整条紧张的竖脊肌，“再加上经前腰疼什么的。”
方清樾抖了一下。
“你摔了一跤，绕了远路，以后还那么长，二十岁不行那就三十岁，三十岁不好还有四十，哪有对错啊，只是运气不好而已，迟到又不丢人。”
然而这个想法冒起没几天，一只黄澄澄的橘子率先滚进灰白画里。
“意思是……这次不做要等七天？”江澜的语气暧昧，话说得也浑，“好像机不可失的样子，宝宝，你在邀我。”
“……也可以做。”清樾伏在枕头上，露出一只眼睛，因为压着脸张嘴呼气，“我快来例假了。”
“岚姐。”
方清樾全身放松下来，睡意朦胧道，“我好难过。”
天已经开始凉了，从浴室出来这种感觉尤为强烈。对比起来，洗澡前的对话仿佛一场充满激情的美梦。等粉红泡泡消解，理智回笼后痛楚裸露无疑——该完成的工作还是要做，明天继续陪丁老师，经前小腹坠痛，苦上加苦，还不如不醒。
她恐怕要这样过很久，直到状态好转才能有心情再爬到人间看看，江澜估摸着，可能要到四十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