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的眼球像钟摆一样在这两人之间往返,她对这些“暗号”一知半解,只是大致猜到他们正在谈论罗莎林父亲和伯爵母亲误杀了双方的那场意外。她没有插嘴打断,也没有索求解释,只是耐心地侧耳聆听——有时候洗耳恭听能得到的讯息更多。
维多利亚和威廉扭动紧绷的颈椎对视了一眼,这意味着他们都在脑中用想象中的红墨水在这个信息下方狠狠地画了一道下划线。他们早些年也在报纸上偶有瞥见这些关于伯爵喜怒无常和女仆在松林堡受伤甚至无故失踪的小道消息,但都当做小报社企图哗众取宠而编出的谣言一笑而过了——他们首先是没想到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其次是没有想到这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夫人脸上的刀疤是里弗福特伯爵划伤的?” 维多利亚稍有些急躁地问,这和她之前的假设相悖。
但佐伊足够敏感地立即领悟了他的意思。 “你是说表姑她去世前那段时间……你是怎么知道的,韦德先生?”
威廉和维多利亚都下意识地吸了口冷气,口唇间发出轻微的“唏嘘”声,一阵莫名的后怕绕着脊背升腾起来。萨默克里克神使和佐伊口中的小沃尔特根本就是两个人——但哪一个更接近真实?
“我没有听任何人提过表姑患有精神疾病的事。虽然父亲总说表姑生前有些神经质,很容易受到惊吓,但是……”佐伊清了清嗓子,“里弗福特家没有精神病史。”她态度坚决地说。
“我不能这么说,毕竟我没有亲眼见到。但是,基于管家和仆从们的反应,加上我对沃利的了解……”佐伊抿起嘴,烟雾从她鼻腔里徐徐流出,“沃利小时候折断小鸟的翅膀我是见过的。偶尔在花园和树林里遇到他的时候,他还会当着我的面把野兔开膛破肚。”
“在那次意外中死去的还有我父亲年轻时的搭档,所以我曾听到他的一些老同事提起过这件事。但都是只言片语,我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威廉回答道,稍停片刻才把话题引向他的观点:“我想提的是:根据现代临床遗传学的研究,精神疾病具有遗传倾向。所以你知道你表姑有没有可能是……” 他没有说“患有什么精神疾病”,或者“医生的诊断意见是什么”这样有诽谤已故者的嫌疑的字眼——因为当时社会对精神疾病患者持有偏见。
威廉面容扭结地思虑了须臾后问道: “伯爵这样精神失常的情况,这几年还有发作吗?”
威廉点头表示:明白了。在某种程度上,他更愿意相信伊丽莎白·里弗福特夫人当时正处于发病期而拉克旁德先生毫不知情,于是面对歇斯底里的挥舞着武器的疯女人,这位年轻的警员选择了开枪自卫——这样罗莎林生父开枪射杀无辜平民并害自己也丢了性命的罪名就得以平反了。
“但是,这不是鹰族的民俗习惯吗?” 威廉忍不住发问。
谈话的走向似乎是
“应该是没有了——没有听罗宾或是卡洛斯提起过。但我不能肯定,我几乎不与他见面。”
这使威廉想起一件父亲讳莫如深的往事——一件和精神活动异常相关的惨剧。“佐伊女士,请问你了解你表姑,伊丽莎白·里弗福特的事吗?” 他语焉不详地提问。
“沃利他……时不时会异常兴奋,整夜不能入睡,还满口胡言乱语。有时他会大笑着抓起手边的物件砸人,有时甚至从墙上扯下猎枪四下扫射——像是被替身恶灵换走了他的精魂一样。他在服役期间也因为虐待战俘多次受到处分……表姑父曾经请双境最有名的精神科医生来做过精神鉴定,但是他们都说他很正常,没有精神疾病。所以大部分知情者都相信这就是沃利的性格,他的暴虐无常与疾病无关。” 她吁出一口长气,叹出的烟雾带着成分复杂的哀恸在车内盘桓了几秒后,为行驶的风所散。
“那年我还没有搬进松林堡,所以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敢肯定地说表姑和沃利的情况不一样。她去世前那段时间是很抑郁,精神不佳,我记得那时候我每次见到她都觉得她看起来像刚刚哭过,或是正要哭出声——但那只是哀伤,和癫狂没有半分关系。”佐伊兀自进入回忆里徘徊了一段时间,另外两个人同样陷入了沉默,于是呜呼的风声和齿轮运作的脉搏在这个档口趁机占据了车厢。
维多利亚和威廉深沉地颔首表示同意。
“罗宾后来是这样跟我说的,说是因为族人在战争中死去而感到过于悲伤。但每次我问起这件事她总是支支吾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几句就搪塞过去了……” 佐伊咬着唇思量了一会该怎么解释她对昔日好友的质疑。“第一次听说沃利把鸟翼折断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那只鸟的翅膀本来就断了。你们明白我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吗?沃利在鹰啸草原呆了那么久,一定知道这项习俗——这是一个完美的说辞不是吗?” 佐伊把飘出窗外的目光收回,转向对面的两个人,接收到的反馈是两张神色凝重又写满诧异的脸,于是她接着道:“我并不是想告诉你们我表弟是个人间恶魔,但是……”她咳嗽着思量了一会才说:“你们必须再次向我保证,这件事绝不能泄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