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如今的京城比战场上更难熬。
这也是多年来，他们不妄行刺杀的原因。
燕肇祯轻别头，给范启使了个眼色：承应。
巨大的声响吓得一应众臣纷纷跪地，他们瑟瑟抬头，只见白盏辛一手将丹墀之上的桌案掀开，饭菜乱散，盘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吓得小福生撅着腚额头贴手背跪下，裤子裆传来一股子尿.骚.味。
燕肇祯紧锁眉头，眺了眼对面的佟萧，佟萧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他如鹰的眸子瞥过众大臣死气沉沉的脸，勾唇轻笑。
让一个年仅四十几岁的将领致仕颐养天年，实属笑话。
如此生活，你们这些大臣，竟就这样过了五年？无人谋反，着实可笑，这天下，还要不要好了？！
他当夜，忽于聚贤殿设宴款待范启，立召文武百官三刻钟内穿戴整齐出现在皇城，骇地一应官员骑马乱窜。
说罢，他举剑出鞘，怒吼一声便冲上丹墀，白盏辛灵活闪避，落于殿中。
此时，谁妄动一下，都会激怒帝王，当场掉脑袋。
他复望向佟萧，对方紧闭双眸，嘴里念念有词，不敢再看。他能做的，只有提前为范将军超度。
但依他们所见，绝无可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白盏辛察觉氛围有异，便又大发慈悲给了他们一个机会。
“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听臣一语！”
帝王闻罢，拍腿大笑，十分悚人。
他低着头，因过度紧张而充血，双眼乌黑一片，却听范启一声声怒吼，二人似撞翻了某官员的桌子，又误杀了一名武官。
以此，实无理由再停留北境，范启终硬着头皮被迫班师回朝。
却无人，敢站出来劝阻。
“范将军，有何不满？”帝王质问。
其时因府上离得近，已在聚贤殿端坐的范启，见此情景，忍得胡子抖和。
他战场上少说也以一敌千，又师承前东秦百年难遇的政治奇才、文豪，在座无人敢打包票，能一举刺杀成功。
他咕嘟咕嘟喝了多杯酒，以酒壮胆，猛地拍桌而起：“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每日的朝堂，对座下的各位，看来都是煎熬。
轰隆！
白盏辛瞬时收敛了笑意，不以为意，全当没听到，自顾自喝酒。
白盏辛，不是个单纯的草包皇帝。
朝廷新官一任接一任，东秦的经济发展停滞不前，甚至每况日下。
燕肇祯阖上双眸，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喉头的辣传至头顶。
小福生来报，谁谁谁不会骑马撞死了，某某某又被别人的马车碾到了。
早前还犹豫良久，总是坚持要辅佐、感化君主的佟萧，听得阵阵厮杀声，心里忽有了明断。
众臣噤声。
哐当！
“范卿，咱们要比就比个痛快。来人！将朕的剑拿来！”
范启深吸一口气，附身下跪，磕头谢恩：“谢陛下！”
“陛下，臣惶恐，不敢有不满，只是臣向来听闻陛下文武双全，特请陛下降下圣恩，与臣在此比武一回，以了臣对陛下的仰慕之情！”
浓烈的血腥气随着铿锵的剑身碰撞声，阵阵刺激他的脑颅。
若是失败，又会死一大片人。
“妥。”
座上之人略带戏谑的应声，令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不成了，这样的日子，再不成了。
也许，可以利用一番？
这个范启，没救了。
他红着眼，拿起那把剑，声音因过于隐忍而越发嘶哑低沉：“臣，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年年科举筛选的官员，每年都能被白盏辛以各种看不爽的由头弑去三分之一。
他瞟了眼燕肇祯，却见那燕王若有所思地转动手里的玉扳指，沉默不语。
一把尚方宝剑被扔下，直直落在范启的脚边。
范启正要发怒，他瞅瞅周围一应大臣，竟无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白盏辛轻描淡写赐给范启一应财宝、封地，竟跟他说：“范卿为国效力多年，朕心甚慰，如今四海升平，范卿亦可留在京城，颐养天年。”
既如此，朕体恤你们，诸位以后都别上朝了。
白盏辛于朝堂上的坐姿，越发不羁。他冷冷瞥眼这名为国征战的热血将军，对他的回京不曾远迎，更别提封官。
除非，范启较之白盏辛，真的技高一筹。
如此下去，国家迟早覆灭，百姓迟早要举旗谋反。既如此，不如就由能人来接棒。
后东秦盛瑞五年，八月六日，范启抵御匈奴有功，匈奴又闻白盏辛之暴虐，暂时不敢来犯。
佟萧似乎早已见惯了这样的屠杀场景，麻木了。
众臣额头伏地，一点一点往后挪，生怕被误伤丢了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