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敛趁张和才不在，撑着动了动压麻的胸，疼得抽气，张口就问：“有酒吗？”
他手中的粥还剩小半碗, 四五勺的量，李敛随着他喝光了, 张和才转身出去放碗筷。
“你让我把粥先喝完。”
朝前大踏了一步，张和
李敛为喝粥张开的嘴闭上，抿了抿，垂下眼睛, 张和才从这个动作中看出一缕退缩。
过了好一会儿，孙訾红听见李敛的声音。她哽咽着，嗓子堵成一团，像跌倒的小孩子。
闭上眼，张和才深深吸气，垂下头把李敛的手背贴在额头上。
“你说得对。”她笑道，“我不能怕，我得走。”
李敛干笑了一下, 嗓音中还带着嘶吼过后损伤的喑哑。
李敛沉默一会，笑着抬眼道：“我可不趴了，胸累得很。”话落还是张开口，张和才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敛：“……”
此话一出口，张李二人皆是一愣。
他刚出去，孙訾红推门进来，站在一旁上下打量李敛。
张和才的坚持叫她不敢伸手，但被人看见自己的羸弱李敛觉得浑身难受，冲孙訾红使眼色，叫她出去。
李敛扯了个没人看见的苦笑，又像重复，又像承认。
孙訾红道：“老七，你要完了。”
第六十六章
他也恨凡尘中的恩怨，恨飞檐走壁的江湖往来，恨血腥和药味，恨杀人时刀扎进肉里的声音。但没有这些，就没有李敛。
李敛冰凉湿冷的手叫张和才回忆起那个短暂的冬天。
“你怎么能怕呢，老七？”孙訾红叹息一般地道，“从我认识你那日起，你就是最不怕的人。你怎么能怕呢？”
“你怕了。”孙訾红突然说。
可是很快，沾红的泪水疾风过雨，倒地的孩子爬起来，拍拍膝盖，继续往前跑。李敛推开孙訾红，抹了把脸道：“我得走。”
恨金黄的蟒靴，恨那个堪称陌生的女人的欲望。她恨一切，但她只能接受。没有这些，就没有她的心肝儿。
孙訾红不动。
“我和你走。”
她直白地道：“你什么都给了，现下还有什么可不敢让他听的？”屋中气氛一滞，三个人都知道这个他说得是谁。
孙訾红没有搭理她。
他忍不住咧嘴：“你醒了？”旋即又担怀道：“大夫说你还得有一阵才醒，怎么就醒了？饿吗？后头有东西煮着，你等我给你取点儿去。”话落起身，又弯下腰道：“渴不渴？喝点温水？”
李敛在求饶, 但孙訾红沉默片刻, 并没有放过她。
冷眼看了他俩一会，她忽然问道：“老七，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在湖上人杀过来时我就想，他不会功夫，要没护好他可怎么好，又想我要死了呢，我走两个月他都瘦得病马一样，我真死了他要怎么办，后来看船走，又想再见不到了呢。我怕得哆嗦，二娘。”
孙訾红道：“有，我给你在背上淋点儿？”
李敛的头埋在她怀里，浑身剧烈地颤抖。
李敛任她看，半晌笑笑，大拇指一指后背的伤：“壮观吗？”
顿了顿，他道：“张嘴, 喝完了你好趴下。”
“二娘，我太怕了。”
门无声地打开，张和才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李敛。从前轻狂绕过时光，飘摇的线绣出一个他不认得的人。
张和才刚好推门进来，看了看孙訾红的脸色，也没言语。两人一块把李敛弄着坐起来，他拖了个圆凳过来，吹凉了粥给李敛一口口喂。
“……我怕了。”
张和才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勇，就像有人在背后伸了只手，猛地推着他往前去。
张和才豁然抬首，猛地撞进了李敛的眼睛里。
他期望是自己看错了。
孙訾红解开环着的手, 摸了摸李敛的头顶，把她揽在怀里。没多久孙訾红身前的布料就湿了，她仰起头看着屋顶上的窟窿，渡厄的身影在洞边时隐时现，瓦一片片的抹上，窟窿漏下来的月亮慢慢变小。
静了许时，那手忽然一动，翻过来托住了他的头。
屋中二人都看向他。
李敛只是摇头。
他出去后，孙訾红看向李敛, 李敛很有默契地冲她笑了笑, 眼神朝门栓示意。
李敛叫他杂乱无章的话逗乐了，刚展臂要说话，张和才炸了一样跳脚道：“胳膊收回去！扯了伤口看我怎么治你！”
她的态度很明白，李敛吸了口气, 垂下头。
“你——！”他下意识去望滴漏，距方才大夫言语时才过了一个时辰。
李敛闭上了嘴。
老老实实把胳膊收回去，张和才给她喂了点水，一瘸一拐地去了后头。
张和才因为那句什么都给了一阵窒息。
孙訾红环着手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