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平川猛灌了一杯茶水漱口,面上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 怎么这么酸!”
“太医说我一惯身子康健,只要平日适当走动走动,无需太过担忧,母亲尽可放心。”
颜思卿心中动容。
“从前酸菜鱼也没有这么酸啊……”顾平川提出质疑。
此言不假,自从宸太妃来到殿前,进出产房的宫女似乎都镇定了一些,不似起初那样手忙脚乱。
颜思卿故作不解, 瞥了他一眼:“怎么, 你也有了?”
颜思卿看她神情骤然黯淡,隐约意识到自己触及了她的伤心事,转了话锋道:“母亲看的没错,太医也说我的肚子比常人大些,是怀了双生子。”
“你这肚子倒是比我怀皇帝的时候大一点。”
京中天气转寒,初冬将至,宸太妃的车架回宫,要暂时在宫里住一段时日,一来长乐别苑冬日寒冷难以度日,二来皇后快生了她老人家也想抱抱孙子。
这时院外传来太监通传的声音,话音未落宸太妃的身影已经来到殿外,两名宫女提着灯笼险些跟不上她的脚步。
她当时的心境非旁人能感知,身处冷宫举步维艰,身旁除了忠心的宫女便只剩这个未降生的孩子。她那样期盼腹中儿子,却连一眼都没看见就被旁人夺去。
婆媳见了面,宸太妃盯着颜思卿的肚子看了许久,眉头渐渐纠结在了一起。
颜思卿微微讶然,“二十年了,母亲竟还记得?”
“双生子?”宸太妃面露诧异,欣喜之余又添几分担忧:“都说女子生产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头一胎最凶险,你这还是双生子,真遭罪啊。”
当今帝后恩爱情深已经是前朝后宫众人的共识了, 偏偏有人不信邪,要在这时候触皇帝的眉头。
宸太妃瞥他一眼,“既知室外寒冷,你为何还在这傻站一个时辰?”
宸太妃无言。
“酸菜鱼酸菜鱼, 不酸叫什么酸菜鱼?”颜思卿理所当然地说。
已是半夜,后宫却灯火通明,宫女端着木盆进进出出不断更换热水,换下来的盆中血水猩红令人心惊。深冬寒夜,北风冷冽,顾平川只能焦急地在门外守着,期间江郁劝他去偏殿喝完姜汤烤烤火被他骂了一通,往后再无人赶上前劝说。
顾平川被劝服了。
无论古代还是现代婆媳关系总是一大难题,催生的、盼孙子的婆婆数不胜数,像宸太妃这样替她考虑担心生产时凶险的婆婆真不多见。
宸太妃轻笑一声,也不管他是什么反应,转身进了偏殿。江郁看了看皇帝的脸色,随即跟进去给太妃盛了一碗姜汤。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里面仍然断断续续传出颜思卿 的哭喊声,顾平川心疼万分却也无可奈何。
转眼间春去秋来,颜思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昭阳宫里事事谨慎, 入口的食物验两遍, 上身的衣物查三遍,就是出门散个步也得前后宫女太监簇拥着, 可见当今圣上将皇后放在了心尖上。
颜思卿面不改色:“我近来就爱吃酸的,为了咱儿子,你忍忍吧。”
第二胎是公主,满宫下人听到消息后齐声贺喜,龙凤胎被视为吉兆,何况皇后所生是历朝开国以
为谁所害。
话是这么说,可真到了临产当日,后宫上下仍是乱作一团。
身处孕期心里总是比平时更敏感些,颜思卿睡醒就听说了前朝的事情,心里不断冒着酸水,说生气吧顾平川又没同意, 说不生气吧这事儿就是让她堵得慌。
顾平川掺着她的手,劝道:“外边寒冷,母亲进偏殿等吧。”
这位不识趣的言官下朝之后才出宫门就被城管头头请了过去,颜思齐对他进行了长达一个时辰的思想教育, 从帝后不睦的后果讲到社稷动荡国将不安, 言官听得痛哭流涕彻底打消了劝皇帝选秀的念头。
又过两刻钟,一个满手是血的接生嬷嬷出来禀报,说皇后娘娘第一胎生了个皇子。顾平川来不及欣喜,屋里又传来痛呼,那哭声像是一只手狠狠揪住他的心脏。
“这么晚了,天寒地冻的母亲怎么来了?”顾平川看见来人迎了上去,转头又命江郁拿个手炉过来。
宸太妃道:“这宫里也就只有我生过孩子,我若不来,只怕你们要乱了方寸。”
“……”顾平川语塞。“儿子年轻,经得住冷。”
昨日早朝, 有言官催促皇帝选秀充实后宫,被顾平川当廷训得抬不起头。
是夜,顾平川回到昭阳宫用晚膳,端起碗往嘴里塞了一口酸菜鱼, 下一秒便撇过头吐了出来。
因预产期将至,顾平川一早打包了几个接生嬷嬷塞进厢房随时待命,果然今日便用上了。三更天,昭阳宫寝殿已经熄了灯,忽闻痛呼,顾平川顿时惊醒喊人请太医和接生嬷嬷。
颜思卿心情不好, 第一个受苦的就是顾平川。
将近天明时,远处云间泛起鱼肚白,屋里的声音终于彻底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