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旧没有停,或许要下不止一整夜。
秦杏刚同托利亚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看着他走回了公寓楼,一番好心情便被这意料之外的变数打破。
“人下人?”她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有什么区别吗?难道不都是人吗?”
“你不嫌脏吗?刚才你——”他似乎硬生生吞掉了几个字,“那个男人说不定就是个妓男,和这种人来往,他迟早拉你下水!”
“你宁愿和这种人在这种地方共进晚餐吗?”
“我是厌恶你,可我更清楚罪魁祸首是秦珩,他既然已经得到惩罚,其余的对于我来说就无关紧要了。你不必再纠缠我,尽管我称不上一个十分大度的人,但我的确不打算再和你计较。”
赵元谨这才把眼镜扶正,声音闷闷的。
托利亚硬塞给她的饭盒沉甸甸的,她一边把它放进储藏柜里,一边估算着它足够作为自己几天的早餐。托利亚的可口菜肴分量实在是太足,以至于秦杏甚至开始对自己的胃口产生一点怀疑。
拥抱。她和他是有过的,在性爱的进行时,她于意乱情迷中也曾环住他,杏子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地朝他涌过来,他嗅她的发,吻她的颊。然而他却无法说那些肢体交缠比眼前的这一个拥抱更亲密。她拔高音量的声音再度在他的耳边响起来——“赵元谨,谁和你是‘我们’?”
“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秦杏!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他盯着面前那栋公寓楼。
“不——”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呢?赵元谨。”
“你——秦杏,我是为了你好,你不要胡闹好不好?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我怎么能是‘秦杏’呢?我曾是秦珩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或者说,我也是一个妓女,一个人下人。”
“如果你真的有什么话要说,请现在就立刻说完,我真的没有什么耐心了。”
“住在这种地方的人,都是一些社会的渣滓,你好容易进了战斗班,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想来做人下人吗?”
她轻轻笑了笑,手指抚着发辫上的那条绿丝带,“我真的很好奇,你觉得我是什么呢?”
“闲也比你自甘堕落要好!”
他上前一步,要去拉她的手腕时,被她冷漠地掸开。“就这样说吧,没必要动手动脚。”
“你只是不想承认你自己是嫖客罢了。你对我所有的纠缠难道不都源于此吗?无论是愧疚也好,还是拯救情结作祟,赵元谨,这完全没必要。”
“我……”
在飞扬的洁白雪花里,这样的建筑显得尤其破旧黯淡。它仿佛不属于银河时代,更像是出自孩子手下的、由扁小纸盒胡乱搭建的蹩脚产物。他充满恶意地臆想,这里已经被贫穷、低贱的酸臭腌渍入味了。
“你这么闲吗?”
秦杏的目光分毫没有再落在他的身上,一讲完这一长段话,就不再耽搁,朝一旁的通行管道走去。然而她还没走出几步,赵元谨又死缠烂打地追上来。
“你这个问题太莫名其妙了,你还能是什么?你当然是秦杏。”
她提着饭盒走出来,还是那身缀着斯拉达莓的白裙子,尽管隔着的距离尚远,他仍旧能看清她面上的笑容,那是一种轻松的、快活的笑容。他的心高高地提起来,一半浸进冰水里受着窒息,另一半投进烈火里遭着煎熬。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紧随其后地出现,他们在公寓楼前的空地上停住脚步,轻声地交谈了几句什么,他看见她的笑忽地更加灿烂,她点了点头,然后——他们拥抱。
他吞吞吐吐地,许久才迟迟讲出这一个字,秦杏不耐烦地停下脚步:
“红灯区离这里只隔着一条街,你以为住在这里的人都靠什么为生?他们九成都是在做皮肉生意。”
“我不需要你的这种‘关心’。”
“你和我本来就走的不是同一条路,从今以后互不打扰吧,这才是真的为了你我好。”
直到深深
她冷笑一声,加快了速度又继续前进,这次他倒没有跟上来。
她转过身去,望着面前的赵元谨,面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讶异之色,甚至显出几分厌倦的疲惫来。
“不。”
“所以呢?”
赵元谨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看她逐渐远去,身影消失在通行管道中。
“我真的只是怕你像他们一样在橱窗里被迫卖笑,尤其是他们中的那些冷冻人,用生不如死来形容都是一种粉饰。”
秦杏及时在宵禁前赶回了老林为她申请的单人宿舍,成功地避免了一场永无止境的唠叨,自动门在她身后阖上的那一刻,秦杏舒出了一口长气,
赵元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因为他情绪的过于激动歪斜下来,他一时并没有心情去扶,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
赵元谨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不管不顾地下了飞行器,从特意找寻到的隐蔽处大踏步走出来,语气里的讥讽意味不加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