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日就得离开了。”
“小姐，他究竟是何人？”
加之春日将过，染病的人少了许多，她日子过得清闲，总不由自主想起慕明韶那墨色锦袍染灰的落魄模样。
谢依依没回她这番话，轻声嘱咐她继续回去熬药之后，便慢慢走回柜台后方坐下，葱白的指尖轻轻拨弄着算盘，也看不出究竟在想何事。
那静谧的幽潭，似是被人在潭面生了一团火般，目光灼灼盯着谢依依，语调轻缓，一字一句。
她捏着棕榈叶扇子用力扇了扇风，正要替谢依依回绝了他，耳畔却传来她家小姐细柔的嗓音。
“我当初还以为他是行医救世的下凡仙人呢，后来才发现他也不过就是个利欲熏心的凡人，哪里看得出来他打的什么算盘。”
却是问了句与她刚才那番话毫不相干的问题。
若是慕明韶不愿，那两人是否真能将他赶出去。
哪怕刚才生出过那么一丝恻隐之心，她对于慕明韶仍旧是厌恶大于可怜。
而后，慕明韶的表现是她始料未及的落魄，令她那谴责的话语也不知该如何气势汹汹的开口。
微微侧过脸，正午的暖阳悉数打在他面上，白得耀眼。
倒是令他白日也不能安稳了。
模糊的视线里，那人的模样也是熟悉的。
按慕明韶态度，她甚至再不必忧心他来寻她。
她几乎是立刻回了谢依依的问题。
谢依依回谢府的消息未瞒着，他一知晓，便急急赶来了华京城。
她缓缓松了握着红玉掌心有几分薄茧的手，垂下眼眸，小声却足以令两人都听清。
谢依依看着他薄唇微张，待人影消失在门口，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些什么
“不必了。”
谢依依不信他。
胸纱裙下的曼妙身姿轻轻打着颤，指尖触到红玉的衣角, 她心底才略略松了口气。
那人莫名其妙一句，却因嗓音带着几分熟悉，将她从睡梦中强行拉了起来。
她脑中还在思虑着，慕明韶却自嘲般轻笑了声。
她只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却真没想过，要了他的命。
谢依依抿着唇，紧紧牵着红玉的手，一时无言。
“红玉，你也与他接触过几回，他刚才那般模样，是装出来的吗？”
真像是做了场梦般。
“你怎会一无所有？”
医馆门前此刻已空无一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仿若一场梦般。
这两人是谢凌川派来给她充当侍卫的，有几分武功。
如此, 他才发觉，并非触景生情，那撩人的身影根本就是刻在他脑中，闭上双眸即能清醒勾勒出。
他唇角还含着一丝笑意，出声的言语却半点不带喜意。
一连七日，她生了几分慌乱，却连去哪儿寻慕明韶都不知晓。
只是谢依依忽地过来攥住她，暂时堵住了她的话语。
白日里还能理智地思索一番，入了夜，对着空空如也的身侧，时时刻刻都是一种折磨。
红玉掀开帘子瞧见慕明韶那张脸时，气就不打一出来。
红玉看着谢依依失神的模样，不由推了推她，轻声问道：
他缓缓转过身子，走到医馆门槛处时，却停了一瞬。
再一回寻不到谢依依身影之时，他便知晓, 先前二人温馨的模样皆是她佯装出来的。
他，实在不必为了这样一个女子耗费太多心神。
他没撑住两日就换了卧房。
“我如今一无所有，依依竟也不愿收留我吗？”
谢依依隔了半晌，等她准备再问一声时，才悠悠然回过了神。
“依依竟也会这般无情。”
到底谢凌川所受的一切，与他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的确并非一无所有，能赶来华京城，身上自然还有几两银子。”
——“依依便是盼着我饿死街头，那也是我应得的。”
慕明韶闭上眸子，缓缓侧过身，抵在柜台, 再睁开, 眸中情绪复杂的令人无法捉摸。
那沁人的淡雅香气似乎就在鼻间。
是她忧心的一场噩梦，而这会儿，噩梦醒了。
她开口时，其实依旧有几分摸不准。
“让梁武、齐青别歇着了，将他…将他赶出去……”
几两银子，对寻常人家来说，兴许是大半年的开销，对于曾经的慕明韶而言，兴许一日的吃食都不够。
“依依。”
只是寻常午后，她趴在柜台上打着盹儿，被人没几分好意的喊醒了过来。
此后几日，谢依依都没再见过慕明韶的身影。
她是瞧见过自家小姐那可怜兮兮惹人怜爱的模样的，对那张脸，自有几分恨意。
若他反复出现，她反而不信，这样守信，倒令她有些不安。